安成玨離開了,留下桑榆一個人留守在茅屋里。
桑榆并沒有去送他,因為安成玨被謝禮懷接走了,想必是早有準備,而安成玨也不太適應(yīng)這種離別的場景,所以只是叮囑她在家里等候,說他會回來看她。
百無聊賴的桑榆獨自在這間屋子里轉(zhuǎn)悠,以前看起來那么小的茅屋,現(xiàn)在竟然覺得空蕩蕩的有些嚇人。
她什么也不想做,坐在門前的石凳上,靜靜的看著外邊陰沉沉的天,這種要下不下的樣子更讓人憋悶,天氣轉(zhuǎn)涼了,她比起以往都更容易感覺到寒冷,還是進屋吧。
到了飯點,她還是吃不下飯,對吃什么也感覺到默然,注意力始終不能集中,心緒煩亂,但又不知道到底在煩什么,反正好像有一團東西擁堵在胸口。
安成玨離開之前,她給做了一頓踐行的飯菜,有些菜壓根沒上桌,她不太挑剔,就將她喜歡的湯圓端出來,這要是被安成玨看到,肯定又要說她太節(jié)省,但是說實話,這些對她沒有差別,反正吃什么都沒欲望,只是圖方便。
可是湯圓被煮熟后,她才吃了一個,就急匆匆的跑向廚房,吐的翻江倒海,肚子里的腸子就像扭成了一塊兒,特別難受。
終于舒坦了之后,她才摸索著回到房間。
可呆坐了快半個時辰后,她的腦子里一直在回想著一個問題,她好像從來沒有考慮的可能,現(xiàn)在真實的浮現(xiàn)在她眼前。
她終于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為什么這樣煩躁不安,可是怎么可能呢?
可是之前的很多巧合不是驗證了這個可能嘛?她從不懶散,可是最近這些日子特別沒勁,她不挑食,可是現(xiàn)在吃什么都一個味,她很煩躁,可是她以為這是離開薛少宗之后,她還沒有調(diào)試好心情的必然反映。
為什么會在她離開薛少宗一個多月后,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懷孕了?怎么偏偏是這個時候?
況且她跟薛少宗的親密關(guān)系并不常有,他對她很小心,不想讓她背上不好的名聲,這樣的意外,從何而來?
難怪她一直覺得不太對勁,她一直沒來月信,而且是差不多有三個月之久,之前她忙著安成玨的事,都快忘了。
于是也就一直鴕鳥般的忽略自己身體的異樣,直到現(xiàn)在她避無可避。
怎么辦?現(xiàn)在誰都不在她身邊?她該問誰?
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忐忑不安的想了一圈,她還是沒辦法冷靜的作出判斷,只是手腳冰涼的怔在原地。
這里是封建的社會,這里是技術(shù)落后的時代,她沒有任何這方面的經(jīng)驗,能夠自己查清自己身體的真實狀況,而且即使坐實了,她還能回去求著薛少宗娶她嗎?不,他們回不去了,更不可能讓安成玨無故接受她突如其來的孩子。
她該怎么辦?怎么辦?
顫抖著縮進了被窩,仍然暖不了自己的身體。
桑榆,你真是活該。
將自己搞成這樣滿意了嗎?如果當初不那么貪戀那一點點溫暖,讓別人來暖自己,會不會就不會有這樣的報應(yīng)?
這一夜,桑榆都無法入眠,哭了一夜,也做了一夜的夢。
夢里她好像被許多人抓著,捆了起來,然后丟進了江里,被捆綁住手腳的她怎么掙扎,都難以逃脫,最后,快要窒息的她才渾渾噩噩的醒來。
呵呵,這是她潛意識里知道自己做的狗屁倒灶的事,所以心虛害怕了。
她的這些事,足夠讓她在這個年代被沉江了吧?
睡不著覺,桑榆就那么看著外面的月亮,一整宿,她都兩眼空洞的仰望著。
被驚出一身汗,又吹了一整夜的風(fēng),她終于得了風(fēng)寒。
四肢無力,她卻心里竊喜,這下她可以為自己找個去看大夫的理由了。
偷偷摸摸的找了個有點像江湖郎中的大夫,在一個破敗的醫(yī)館內(nèi),桑榆恭敬的找到了里面坐診的大夫。
“麻煩伸出手。”大夫閉著眼睛,一副道行很高的樣子。
桑榆顫悠悠的將右手伸出,等著他號完脈。
“夫人,你有喜了,恭喜?!?/p>
在她等的焦急不安,快要以為這真是個騙人的江湖郎中的時候,對方張口對她說出這句。
她頓感眼前一黑,果真中了。
還好,她臨出門前,打扮的近乎像個中年婦女,甚至將頭包裹的嚴嚴實實,實在是看不出來她還沒有出閣。
“不過,你最近感染了風(fēng)寒,這如果不治好,對你肚子里的胎兒可不太好?!?/p>
怎么辦?真的成真了。
昨晚她那樣吹風(fēng),會不會傷害到肚子里的胎兒?
桑榆捂著急跳的心口,顫微的問:“那該怎么辦?能開個方子治好嗎?”
“治好沒問題,但是你還是得多調(diào)養(yǎng),方子我待會兒給你開好,你直接去抓藥就行了。”
“大夫,對不起多問一句,我最近忙,有些疏忽了,我這肚子到底幾個月了?!?/p>
對方一副大仙兒的神態(tài),也不禁睜開眼瞅了她幾下,仿佛在看這糊涂娘兒們怎么連這個都沒感覺。
“已經(jīng)足足有三個多月了,難道你就一點都沒感覺?”
這問的桑榆相當尷尬,她沒經(jīng)驗,也沒那精力去注意這些。
如果是有三個多月之久,那就是她跟薛少宗在一起的時候就有了,可她居然懷了這么久,卻什么感覺也沒有?
不是說懷孕的女人容易孕吐惡心嗎?可她照樣吃的好好的,只是胃口差了點而已。
就是這些似是而非的癥狀,讓她忽略了吧?
走出醫(yī)館,她找了處僻靜的巷子,躲在里頭偷哭了一頓。
然后起身,紅腫著雙眼,命令自己什么也不要想。
不自覺的撫摸自己的肚子,她太瘦了,但是再過一兩個月,肚子就會鼓起來了吧?
可這個不該到來的孩子,她該怎么辦呢?
曾經(jīng),她也曾不害臊的幻想過和安成玨的孩子,雖說那時的一切條件都不具備,而且他人也冷冷淡淡的,但是不妨礙她幻想自己的家和孩子。
那時,她是確定自己喜歡小孩子的。
后來,跟了薛少宗,他自從跟她突破了最后的界限,就三五不時的調(diào)戲她,讓她想想未來的孩子會是什么樣,還說母親最容易看到自己的孩子,畢竟在她的肚子里長大,可是她覺得這些都太早了,他們畢竟相處時間不長。
可是沒想到,擁有他的孩子是這么容易,在她毫無準備的時候,這個不受她待見的孩子就到來了。
為什么她的生活這么擰巴呢?她只想過的簡單一點,輕松一點。
“大妹子,干嘛這么哭喪著臉,是不是你男人不要你了,來,我心疼你,跟我走……”
在桑榆難過到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身邊突然冒出了一個酒鬼,一身酒氣的沖著她跑過來,像老鷹捉小雞一樣的追著她跑。
桑榆被嚇壞了,條件發(fā)射的拖著肚子小跑,不敢被酒鬼纏上。
“你不要過來,再這樣發(fā)瘋,弄死弄傷了你可不負責(zé)啊。”
她后知后覺的摸出包袱里的剪刀,這是她平時刺繡的時候拿來剪碎步的,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這亮晃晃的剪刀捉在手上,那個酒鬼也差不多酒醒了。
嘴里罵罵咧咧幾句就跑了,看著他消失到不見的時候,桑榆才想起來后怕,拔起腿往山上跑。
這山腳下的村舍里,就是這樣粗獷的莽漢太多了,所以她當初上下山才擔(dān)憂安全,沒想到今天真的碰到了。
一鼓作氣的跑回了家,她才真正感覺到安全。
只是,酒鬼身上的酒氣讓她想到,肚子里的孩子降臨的日子是哪一天。
那個夜晚,他進錯房間,她愧疚難過,兩個人半推半就的做了,而且喝醉酒的他沒有做任何避孕的準備,而她被那兩個丫鬟的話傷到了,恍惚之下也忘了想這茬。
原來,就是在那晚,她摩挲著肚子,覺得有一絲絲抽疼。
好痛!
難道是剛才跑的太快?
可沒也聽說過跑步能將孩子跑掉的,況且她已經(jīng)過了三個月,應(yīng)該夠穩(wěn)定了。
桑榆有些慌,她恨不得回去韓家找母親問問,這些她太缺乏經(jīng)驗,她不懂啊。
躲在被子里,捂著肚子,靜靜等著那股痛感消失,她才感覺活了過來。
又是難熬的一夜,桑榆什么都不想吃,也一點都不想動。
她好害怕,只能躺在床上裝尸體,不然真擔(dān)心走路都能將孩子掉出來。
這一夜,她又夢見了很多事,最近她可真愛做夢。
夢里夢見薛少宗纏著她畫出孩子的模樣,或者繡個小孩子的鞋子給他戴在身上,可是她不肯。
還有薛夫人,不止一次的將最好的東西做給她吃,想給她多補補,然后給她生個孫子玩,那時候,她都覺得這些好遙遠,現(xiàn)在她真的有了,可是不敢告訴他們。
那樣,她跟安成玨就真的完蛋了。
而且為了孩子,將兩個決裂的人硬湊在一起,也不會幸福吧。
不想再想這些,就讓她一個人受著吧。
孩子留還是不留,這都不能讓薛家人知道,否則……
又是一夜無眠,頂著黑眼圈,早上去茅房的時候,桑榆發(fā)現(xiàn)衣褲上有斑斑血跡,只是一點點,但是足以嚇到她。
害怕這是流產(chǎn)的征兆,所以她沒有多想,再一次拿著東西,下山找大夫。
她又來到昨天那個破舊的醫(yī)館,大夫看到她都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你怎么回事?有什么大事讓你這么放心不下?這樣郁氣在胸,思慮過度,很傷身體的,再過量的運動之后,更容易導(dǎo)致小產(chǎn),你難道不想要這個孩子?”
他很懷疑眼前這個心神不寧的女人,壓根是故意做這些想要流掉孩子。
桑榆微愣,沒有承認,但是也不否認。
她確實很猶豫,可如果真的身體不好,這樣自然流掉,自己就不會那樣糾結(jié)了嗎?
“那現(xiàn)在這孩子還保得住嗎?”
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揪著手上的肉,讓自己不能流下淚。
“你這身體偏瘦弱,如果好好調(diào)養(yǎng)還好說,可你這一番鬧騰,保不保得住我說不準,我醫(yī)術(shù)淺薄,你還是找更高明的大夫看看吧?!?/p>
他這還是難得承認自己醫(yī)術(shù)不精,嘩啦啦的寫著方子,給她開些保胎藥。
可他的苦心并沒有得到重視,桑榆聽到他這番話之后,就已經(jīng)沒有了底氣。
一般的大夫保不住的孩子,找個更好的大夫就能保得住嗎?
她不愿意再這樣賭博,這或許就是天意。
無論她在怎么猶豫,老天都幫她決定好了,無論從跟安成玨的感情,還是這現(xiàn)實的世道,都不會容許她生下這樣一個孩子的。
下了最后的決心,她鼓起勇氣,對著大夫做出懇求:“能給我開一副墮胎的藥方嗎?”
對方驚詫的抬頭,最后還是妥協(xié)在了她堅定的目光中。
……
薛少宗回到家已經(jīng)三天,盡管活動不方便,依然覺得便利多了。
特別是有玲瓏,這丫頭突然開竅了,可能覺得對不住他,所以一直留在府里,給他當跑前跑后的小丫鬟。
這天,正當玲瓏不太熟練的幫他擦臉,給他遞毛巾的時候,門外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傳來,一個侍女撩開門簾,老劉從外面走進來,身后還帶著好幾個牧場的師傅。
“爺爺……”玲瓏怯生生的叫著,因為她看到爺爺?shù)拿嫔簧啤?/p>
慘啦,這次肯定又要被爺爺責(zé)罰,誰讓她闖了禍呢。
老劉一進來就指著玲瓏的鼻子,繼而又看著薛少宗臉上劃拉的血口子和腳上的夾板,一口氣上不來。
“你這個孩子怎么這么不讓人省心呢,我就說讓你早點回來,你卻給我跑到了少將軍那里,你說說你捅了多大的婁子,要是人有個三長兩短,你對得起誰啊?”
玲瓏還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毛巾,張口結(jié)舌的看著爺爺,不敢反駁,呆愣的看著,樣子傻傻的,特滑稽。
反正都逗樂了薛少宗,也自然出面幫她打圓場。
“劉叔,你也別怪玲瓏,這是誰也想不到的意外。再說,這次被人偷襲,哪兒是玲瓏能料到的,她也吃了不少苦,沒了她,我還不知道誰能抗著我回來,你就別責(zé)怪她了。”
可老劉還是氣性大,盯著玲瓏半天不說話。
“你也別勸我,這次能饒了她,難保沒有下次,我以前太寵著她了,現(xiàn)在是得教教規(guī)矩,再大了些就要嫁人了,這個樣子誰家的好人能要?!?/p>
玲瓏見著越說越離譜,也急了,“爺爺,說什么呢,怎么扯到嫁人啦?我才多大,而且別人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別人呢,我要嫁就嫁大英雄,那些唧唧歪歪,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臭男人,我才不稀罕?!?/p>
老劉抖著手指向玲瓏,氣得大吼:“還在胡鬧,看來這次你必須得跟我回去,好好管教。”
“爺爺——”這就要她回去了,她不甘心。
“這件事就這么決定了,你不能再胡鬧了?!贝笫忠粨],容不得玲瓏再做辯駁。
轉(zhuǎn)過身,老劉對薛少宗誠懇的說:“這次是丫頭莽撞了,還讓你受了傷,我這些師傅帶過來的都是上好的當歸赤芍等藥材,對恢復(fù)腿傷有幫助,這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也是彌補玲瓏這丫頭闖的貨,你就收著吧?!?/p>
這點,薛少宗也不推辭,每年老劉給他帶的好貨也多,他心里也感激著。
他們這邊說著話,門外大夫走進來,準備給薛少宗再把把脈。
老劉和玲瓏站在一邊,看著大夫在薛少宗的腿上看了看,也詢問了幾句,才走到一邊開藥方。
“少將軍,現(xiàn)在你的腿現(xiàn)在要多活活血,我給你開了些藥,趕緊抓來煎藥喝?!?/p>
玲瓏的眼睛轉(zhuǎn)了下,主動請纓,“反正我也快回去了,這些是我最后能為薛哥哥做的,我去抓藥吧?!?/p>
拿好大夫開的單子,玲瓏快速的跑出房間。
老劉頭疼的跟薛少宗抱怨:“看看,這就毛躁的樣子,我怎么放心讓她留在外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