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婉在齊家做事整個大蒲鄉都知道,侯府打著這個名號還做了很多缺德事,村長見到她的時候態度友好,極盡諂媚也是多虧候府賣力的宣傳。梅婉沒有廢話,直截了當跟村長說她要買一間村里的空房。
村長猶豫了半響道:“村里沒有什么空房,只有一間多年沒人住過的老宅子,但是那是個兇宅。”
聽了村長的話,梅婉想起來村里一個恐怖兇殺案,那個宅子里的女主人殺了全家,然后投井自盡了,就是這間房子。梅婉不怕鬼,她只怕人。梅婉道:“既然是兇宅,就便宜點。”
村長有點意外,卻沒有再勸,能把那間宅子賣出去,他求之不得,最后以十兩銀子成交。
梅婉在村長的帶領下來到那間屋子,打開門的一瞬間,房子的寬敞明亮出乎梅婉意料。村長在門外不敢進去,梅婉接過鑰匙收好,畢恭畢敬送走了村長,將馬車牽進來,停在前院,小心地解開馬匹的束縛,才開始細細打量房子。
房子很大,有個大大的前院,雜草冗雜,以石墻隔開外界,經過前廳就來到了后院,幾件寬敞的房間圍成后院,南面有一條細長的廊子,走過去先是是開闊的平地,而后是柴房廚房茅廁。房子里到處貼著符咒,并且一件家具都沒有,空空蕩蕩的。想來是為了驅趕冤魂,曾請道士來做過法事。
梅婉沒想到這間房子這么寬敞,沒有一絲陰寒之氣,除了有些破敗,其他都遠超出梅婉的要求。到時候種上些花草,打理整潔,完全可以媲美大戶人家,梅婉開心地想。
為了能住人,首先她要做的是去買些必備的生活用品,梅婉打量著兩匹健壯的馬半響,還是孤身一人出門了,可惜,她要是會騎馬該多好。
村里今天沒有趕集,梅婉只能勉強買到一些掃帚之類的清潔用具,晚上也只能先擠在馬車車廂里過一天。
梅婉還在大宅里除草,門外小聲的傳來敲門聲,梅婉拿起木棍小心翼翼走過去,大聲問道:“誰?”
“小嫂子,是我。”是寧紅艷的聲音。
梅婉開了門,客氣道:“什么事?”
寧紅艷對她冷漠的態度有點吃驚,梅婉又問了一次她才道:“娘讓你回去。”
梅婉冷笑一聲:“好。”一點不耽擱,把棍子一提,門一鎖就跟著寧紅艷走了。以前她沒有反抗的能力,一直在忍耐,現在她不會再忍耐一分。
進門的時候,梅婉沒有見到周阿嬌和來弟,便問道:“姐姐呢?”這個家里唯一讓她記掛的就是周阿嬌。
寧紅艷吞吞吐吐沒說,只道:“婆婆在前廳等你。”
梅婉沒有理她,直接朝后走,來到周阿嬌的房間,門開的一瞬間屋內的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讓梅婉皺眉。窗戶關得結結實實,明明是大白天,光線充足,可是房內的一切卻都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突然一個小人跑過來撲在她身上,哭著說:“小娘,嗚嗚,小娘,救救我娘。”
梅婉看清小人是來弟,抱住她輕拍她的背道:“發生什么事兒,不怕不怕,小娘在。”
來弟抽抽噎噎的抬頭指著床上,梅婉心里一突,趕緊先把窗戶打開,讓光線灑進來,才來到床邊。梅婉看清了床上的人,眼淚嘩嘩的流下來,周阿嬌面色烏青慘白,瘦得不成人樣,微笑看著她,動動嘴皮,卻說不出話。
梅婉放下來弟握著她的手,哽咽道:“大姐,你怎么了?來弟,你娘怎么了。”
來弟抽噎道:“娘生病了,病了很久。”
“怎么沒請大夫?”
來弟搖頭:“我不知道。”
梅婉看周阿嬌這個樣子,料到是候家一家嫌麻煩不管,她扶周阿嬌起來,作勢要背:“大姐,我帶你去看大夫。”
還沒背起周阿嬌,候寶月就一臉怒容的出現在門口,隨后老夫人跟著進來,斥道:“誰讓你開窗開門的,傳染給我們怎么辦?”
梅婉沒有理她,背好周阿嬌,囑咐道:“來弟,跟著我走。”
老夫人被梅婉忽視,氣得提高聲音:“我在跟你說話,你什么態度!”
梅婉為了周阿嬌壓下怒氣道:“婆婆,我先帶大姐去看病,回來我再跟你解釋,您不要攔著我,我還得幫齊府做事,要是耽誤了,可就不好了。”
齊府兩個字說出來,候寶月和老夫人的神情都不再猙獰,老夫人還催促道:“那你還不快走,你帶著這個病鬼做什么……”
梅婉不勝其煩,沒有理會,加大腳步想要快點離開這里。
村里有個看病的大夫,有點江湖郎中的意思,把了一會脈,裝模作樣神神叨叨了半刻,梅婉一個字都沒聽懂,她不耐煩打斷道:“大夫,您就告訴我嚴不嚴重?”
大夫沉重地點點頭,問她:“要不要抓藥,可以拖久一點。”
梅婉點了點頭:“給我兩天的藥,對了,大夫你家有沒有新做的被子之類的,褥子也行,還有糧食,我跟你買。”
梅婉先帶著新買的被褥回家,把其中一間房整理干凈,鋪好床鋪,又回到醫館把周阿嬌和來弟帶回來。大夫的話她只信一半,周阿嬌的病確實很重,但是她不信周阿嬌沒救。打定主意,明天她要去一趟梅郡請大夫。
忙碌了一整天,晚上梅婉就在周阿嬌的房里打地鋪,方便照顧她,喝過藥周阿嬌恢復了一點力氣,可以說話了。
梅婉喂她喝了一點水:“來弟睡著了,兩年多沒見,她長大了好多,我都快認不出了。”
周阿嬌輕輕一笑,寵溺不舍地看著睡在地上的來弟,眼泛淚光:“以后來弟就托付給你了。”
梅婉心一突:“胡說什么呢,大姐,來弟是你的女兒,你當然要看著她成長。”
周阿嬌了然地搖搖頭:“我很想很想,但是,我知道自己熬不過去了。你回來了,我就放心了。”
梅婉安慰道:“不會有事的,明天我就去梅郡給你請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的。”
周阿嬌道:“不要去,別白跑一趟。”
梅婉生氣道:“就算是為了來弟,你都不可以這么早就放棄,打起精神,大蒲鄉的大夫哪有梅郡的好,一定不會有大事的。”
周阿嬌聽了梅婉的訓斥含著淚,伸出手來,梅婉趕緊握上去,周阿嬌道:“你和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變化很大,那時候你是被家里強迫嫁過來沖喜,從門外抬進來,都沒有行禮,匆匆就交代一生。那時你不愛說話很陰沉,沒過幾天相公走了。雖然相公沒有留住,我還是感激你,我覺得你很可憐,就想對你好。可那時候你都不怎么理我,直到有一天你突然對我笑了,搶著干活,對我好。整個候家,除了相公,只有你對我好,會關心我。”
梅婉道:“因為你也關心我啊,大姐。我想聽聽你和候寶年的事情,我總覺得,你們是互相喜歡的。”
周阿嬌有點喘,說話有些費力,但是精神很好,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我和相公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相公從小沒有受到重視,算命的說他會帶來災難,娘就把他放到大澤鄉學道的親戚家,不管不問,我們兩家相鄰,自然而然從小在一起玩耍。長大了便成親了,后來候家陷入困境,急忙催相公回去,我就隨著相公回到候家,從此再也沒有輕松過。”
梅婉嘆息道:“后悔嗎?”
周阿嬌搖頭:“相公很孝順,即使娘和爹都做得不對,他也不會埋怨,不會去怪責。我們失去了很多孩子,我知道他比我還難過,說出來不怕你笑,以前做事很累,晚上他還會給我按摩。要不是二弟魯莽沖撞了齊三少,娘逼著相公去討公道,相公也不會死。”
梅婉幫周阿嬌抹掉眼淚:“大姐,你怨嗎?”
周阿嬌道:“怨過,但是相公是個孝子,如果是他,他不會怨的,所以我也不怨。”
梅婉很想罵醒周阿嬌,跟她說這不是孝順,是縱容。考慮到周阿嬌的情況,梅婉只得忍下來,她幫周阿嬌蓋好被子,輕聲道:“說了這么久累了吧,好好休息。”
周阿嬌沖梅婉感激地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梅婉吹滅了油燈,久久無法入睡,想著周阿嬌,想著候寶年,還有……齊瑞之。有時候最難受的不是分別,而是分別后無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