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一抹云霞,瑰麗絢爛,夕陽漸沉,在地平線上留下一道昏黃的暗影。晚風吹來,正是沁涼,拂得人心頭舒爽許多。
司簡牽著尋善的手走在一方田埂上,款步而行,優哉悠哉。
“司簡,那戶人家怎么住這么偏僻的地方?”
“主人家特意在偏僻之地搭了間屋子,方便妻子養胎。”
“養胎?有了嗎?”
“恰好近日有了身孕。”
“莫不是當真把脈把出來的?”
尋善滿臉狐疑,司簡低低一笑。
走過這條田埂便是一方寬闊草地,不遠處種著一顆長著繁盛綠葉的玉蘭樹,樹下是一間不大的茅屋。
屋前掛著一盞泛著幽黃光芒的油燈。
尋善倒是喜歡那顆玉蘭樹,笑道:“以后我們老了,我們就去外婆的沛莊那兒,住在外婆的屋子里,養花弄草,也甚是有趣。”
“好。”
司簡眼里是溫柔的,他笑看尋善一眼,拉著她進了屋內。
屋子里只有兩個人,年輕女人小腹微隆,坐在床邊低頭干針線活。男人在桌邊沏茶,似是在等他們到來。氣氛溫馨。
“公子。”男人見到他們進來,嘴邊帶一絲笑,頷首做禮。
做針線活的女人也站了起來,“公子來了。”
尋善驚奇地笑:“公子?”
這個稱呼聽在尋善心里是無比熟悉的。好像在什么時候曾聽很多人這么叫過。對了,司簡在扶季宮的時候也是被喚為“公子”。公子司簡和公子青霜一直是扶季宮的神話。
“夫人。”男人轉而向尋善做了一禮。
尋善連忙擺手:“不敢不敢,叫我落白就好。”
司簡道:“不必多禮。小白,這是于風,于風夫人凌素。”
尋善朝他們點一下頭。
凌素道:“早就聽聞公子講過白姑娘風姿絕妙,今日一見果然佳人傾城。”
佳人傾城。尋善忍不住失笑。她看了司簡一眼,司簡帶她在桌邊坐下。
于風將沏好的茶水推過去,“這是碧螺春,最新鮮的。公子嘗嘗。”
凌素挨著于風坐下。于風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尋善盯著凌素的肚子,忍不住問:“幾個月了?”
“三個多月。”凌素一臉嬌羞,眸子里亮閃閃,掩不住即將為人母的喜悅和幸福之色。
尋善突然心生羨慕,朝司簡看了一眼,司簡喝著茶不說什么,茶水的霧氣遮掩了他的眼神。
“白姑娘請大夫看過嗎?”凌素問。
尋善點頭,臉上有懊惱之色,“那個大夫煩是挺煩,開的藥也多。但是根本就沒有用處。”
“白姑娘還小。”凌素掩嘴笑。
尋善面上一紅,拉住了司簡的袖子,嘀咕:“能不能不喝藥了?喝的我想吐。”
司簡放下茶盞,笑瞇瞇:“不行。”
于風道:“這種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急的來的。內子也是喝了近一年的藥才有幸懷上的。”
“凌姐姐先前可有什么疾病?”
“內子體虛,身子骨不好,因而懷不上,那些藥是補身子用的。”
尋善看向司簡,心里頓時惴惴不安。司簡道:“小白也是體虛。所以要聽大夫的話好好調養身體。”
尋善拉長臉,凌素失笑,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凸起的小腹上:“姑娘細細感受,新生命的氣息。可有趣了。”
尋善安靜下來,眼里有一種奇異的光芒。雖然指尖感應不到一絲動靜,但是她是確確實實感覺到了一種純凈的生命干凈的氣息。多么讓人匪夷所思,一個生命正在她手掌下呼吸。
她驚羨地笑了,眉目溫柔,泛著似水的光澤。眼里浮現出一股每個女子都會擁有的慈祥母愛。
司簡凝視這個模樣的小白,眼里也柔軟幾分,伸手摸摸她的頭。
尋善收回手道:“司簡,我們也生一個孩子,男孩子,長得跟你一樣。”她眼里亮晶晶的,像是落滿了星芒。
她伸出手臂摟住了他的脖子,她想,不過一年,她該能懷上他的骨肉。再過幾年,孩子長大,承歡膝下,這該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于風摟住凌素相視而笑。
窗外月光澄澈,天色已晚。
凌素做了一頓簡單的晚餐,四人圍著桌子吃完。
于風收拾殘桌,凌素搬一張椅子放在門邊,讓尋善坐,正欲搬第二張,司簡喚住她:“不用。”
凌素回頭,但見司簡抱著尋善一同坐在那張椅上。兩人相偎,尋善臉皮薄,扭捏了一下,司簡在她耳邊笑一聲:“夫妻之間還有什么好避諱的。”
尋善耳朵染成了晶瑩粉色,垂了頭不再動。
凌素不免笑,笑著笑著,眼里就有了淚光。于風從身后擁住她:“累不累?”
凌素搖搖頭,轉了身將臉埋進他懷里。“于風,我們去給公子姑娘收拾一間屋子。”
兩人出門。
尋善見他們離開,抬了頭問:“他們去哪里?”
“給我們鋪床。”
尋善又臉紅心跳:“我們住這里?”
“明日回去。”
“司簡,好任性啊。”尋善扯住他的白衣,將手伸進他胸口,掏出那個他不離身的泥娃娃。“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好任性,不管是在扶季還是在青霜,記憶里,你好像一直寵到我無法無天。在扶季宮的時候我自私地為了自己的自由一直叫你殺了青霜。在青霜宮,你是主掌半邊天下的主上,卻常常為了我跟我出宮,還夜不歸宿。唐管事他們知道定要說我帶壞了你。說起來唐管事講的也對,我何德何能,正事做不好一件,老拉著你陪我瘋。”
她用手細細描摹泥娃娃不甚清晰的眉眼,泥娃娃貼著司簡胸口而放,被他體溫染了淡淡暖意。她在從自己懷里掏出男娃娃,將兩個放在一起,托在手掌心,伸過去沐浴在月光下。
司簡從她眼里找到一絲憂傷,她的眼角掛著淚光,別過了頭,不欲讓他見到。
“傻瓜。”他溫涼的手指觸上她眼角,那里一抹濕意令他心疼不已。“胡說什么?人人都道你有我是三生有幸。可我怎么覺得我這一世能娶你為妻是我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司簡才傻。”尋善皺皺鼻子,將泥娃娃舉到他面前,“不要再對著她看了,我就在你身邊。”
“我一直在看你。”
這些年他一直都在她望不到的角落里看著她。很多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是有多深,那些他一個人在堅守的日子里,他常常對著泥娃娃發呆,想起他們從小到大的點滴往事。
小白的身世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不能告白于世,只能活在青霜的陰影里躲在地下密室里練武。他受小白娘親托付此生對小白不離不棄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與其說這是一種責任,還不如說他對小白的感情已經成為了一個習慣。習慣于將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習慣于看她眉眼盈盈歡笑快樂,也習慣將一切責任都扛在自己肩上,許諾她一個自由,一份幸福,一種白發蒼蒼看盡人世風云的契約。
對她的愛成為一種習慣,僅此而已。也沒有什么驚天動地可歌可泣的悲壯。一份常人都有的愛,正好放在了他的小白身上。
“以前不覺得什么,”尋善回了頭,看著司簡笑,將泥娃娃放回去,“現在看著凌素姐姐,突然覺得有一個繼承了我們血液的孩子真好,這樣,這個世上,不僅有了一個長相相象我們的人,也有了一個與我們血脈相連的人,不是只跟你或者跟我骨肉相連,而是我們兩個人共同擁有的親人。往后的往后,他將帶著我們的血統無盡綿延下去,我的后代,你的后代,都不會結束。司簡,有個孩子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她的臉上顯現出一種奇妙的光彩來,眼里無盡期冀。
司簡安靜了少許,捧著她的臉吻她。他閉起眼睛,所有的表情都掩在她的臉投在他面上的陰影里。
深刻的擁吻,像是要揉她入骨。她抓著他的衣襟,指上一滑滑進他胸口,他的心臟在她的手下跳動得飛快。
兩人半隱在月光下,在于風凌素眼里竟有了一種抵死纏綿的意味。
晚風徐徐,司簡抱起尋善進了他們備好的別間屋子里。
一夜纏綿。
尋善早已筋疲力盡,次日被司簡抱起穿戴好衣物,再抱出屋子上了一輛早已備好的馬車。
于風凌素做禮目送他們離開。
尋善閉著眼,神智混沌,一直窩在司簡懷里。馬車里另坐了一個人,在和司簡輕聲講話。
司簡道:“年君回來了?”
“昨日已回,今日一早就候在端華殿外。滄瀾公子在西山恭候主上。”
司簡的手指碰了一下尋善的面頰,尋善覺得癢,彎了頭避開。司簡忍不住笑了。“還睡?”
尋善迷糊中抓了他的衣袖,不滿地扯了扯。
司簡順勢握住了她的手,抬頭對來人道:“那邊繼續監視。”
“是。”
一陣清風拂過,來人越過車簾掠走。
司簡吻吻她的嘴角,道:“是不是很累?”
尋善的腦袋動了一下算是點頭應他的話。司簡將她往懷里緊了緊,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想要給我生個孩子能不累嗎?”
話落,尋善的手指動了動。
司簡笑起來,眉目溫柔似水。
馬車卻在這時停了下來。車夫道:“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