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聽完了墻角,柳青青就面上云淡風輕地進了冀璟鐔的書房,端著本史書在旁邊椅子坐下。在凌七退出去的時候恍若不經意抬頭說了一句:“凌七,上次惠王叫我繡的那個帕子我繡好了,你回頭去找我拿,給惠王送去。”
凌七愣了愣,隨即躬身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那天柳青青坐在冀璟鐔旁邊一直在書上面瞄他,后來干脆趴到桌子上一直盯著他看。
冀璟鐔轉頭笑著問她:“我臉上有什么東西么?”,柳青青也笑著回答說:“有小萱喜歡的眉眼。”
冀璟鐔只是笑,伸手抓住柳青青的手放到自己臉上,柳青青一點點描摹著他的眉形,然后是鼻子,嘴巴。柳青青的指尖微涼,他把她的手放在手心小心地呵了幾口氣后又笑笑去看他的公文。
“明天我想回一趟漫星樓。”柳青青低著頭看史書,翻了一頁書假裝隨意地說道。
“回去干嘛?”冀璟鐔也隨意地問道。
“去拿我的首飾,順便把紅菱和紫絹接來。”柳青青笑笑,看著冀璟鐔說。
“你啊,”冀璟鐔伸手戳了一下柳青青的鼻子,“就是喜歡那些個東西,找人去拿不就行了,何必自己跑一趟,罷了,你想回去就回去吧,我等你回來。”
柳青青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心里卻想,等我回來么,蘇萱瑱不會回來了……
剩下的時間柳青青都在歪著頭看冀璟鐔,而且比往日回去的時辰晚了不少,冀璟鐔不知道柳青青這是怕以后,蘇萱瑱再也看不見她的鐔哥哥了。
柳青青想此去一別,怕就再也不見,原以為蘇萱瑱會十分痛苦,沒想到一整天自己就沒有任何不舒服地看了冀璟鐔的側臉一整天。
柳青青前腳剛從冀璟鐔的書房回來,后腳凌七就來敲門,柳青青一言不發就往外走,凌七也不說話只是跟上,快到惠王寢殿的時候才開口道:“姑娘的恩情,凌七若有來世,必當報答。”
“不必,我只是替蘇萱瑱完成心愿。”柳青青冷冷的聲音傳來,“你對冀璟鐔的忠心很讓我感動,不過,你故意讓我聽見的事情并不足以叫我心甘情愿去和親,我只是,為了還冀璟鐔對蘇萱瑱這一段緣,也算感謝他為我贖身。所以,與你無關,你不必內疚,也不必感激我。”
“姑娘與公子只是有緣無分,若有來世……”
凌七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柳青青打斷:“若有來世,我寧愿不認識他,只希望他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說著就到了惠王的寢殿門口,看見是柳青青和凌七,門口的宮人連請示都沒有就放了他們倆進去。
“惠王說,若是姑娘來,不必通報,進去即可,姑娘請進吧。”
惠王看見柳青青的時候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吃驚,他揮手遣散了宮人,仍舊示意柳青青坐。
“瑱兒,我說過你會同意的。但是,我還是代表鐔兒,代表整個惠國,感謝你的大恩大德。”惠王朝柳青青和藹一笑說道。
“不必,”柳青青并不伸手去扶彎腰的惠王,“我只是為了還當年冀璟鐔對蘇萱瑱的恩情,和王上,和惠國,都沒有關系。”
“瑱兒,我會給你最厚重的嫁妝。”
“謝王上恩典。”柳青青目無焦距地開口,半晌又補充道:“明天我就回漫星樓,只和冀璟鐔說回去接丫鬟,我從那里出發,就……不回來了……今天,也是和惠王告別,還望這個靠蘇萱瑱賣身保住的惠國,能夠從此強壯到不必再有任何一個女子出嫁,還望惠王從此身體康健,不必事事都壓到自己兒子身上。”
柳青青轉身欲走,惠王在她身后緩緩跪下,“瑱兒,我知道這句話沒有用,但還是愿你此生,可以平安喜樂。”說著把臉貼在地上,任憑淚水洇濕了地面。
柳青青不回頭,仍舊聲音沒有起伏地說了一句:“謝惠王。”
出了門,柳青青跌跌撞撞地往回走,伸手拍落凌七想要扶她的手。
“我就要走了,再也見不到他了,心真疼……”柳青青小聲喃喃念著,右手狠狠抓住心口。
心真疼,蘇萱瑱,疼到讓我以為,是把心挖出來放到手心里用力握,興許握出血來,就沒有那么疼了。
事到如今,我終于懂了,你愛他,我不愛。
柳青青跌進了屋子里,凌七叫走了小為,只剩她一個人在屋子里踉踉蹌蹌地走來走去,不時碰翻茶杯和凳子。
“嗚……”柳青青終于跌在了床上,咬著被子哭了出來。
整個屋子里都是壓抑著的低低的哭聲,如同風嗚嗚地吹過,落葉被刮起之后又重新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