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蘇腦子里一片空白,集所有的心智也不知道如何去辯解,只能求助地看向鐘夫人,希望她能替自已圓謊。
鐘夫人先是被周玉蘇一句“我年幼剛來謝府”嚇得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上,接著又被謝良緣無意接的一句“嫂嫂以前不是很受吃籮卜餡餅”,如一根大棒,把腦子攪成了糨糊,哪還顧得上幫忙!
謝晉河見狀,突然問不遠處的夏凌月,“你姐姐是否對籮卜過敏?”
夏凌月象被雷霹中似地,抖了一下,茫然失措,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夏凌惜吃不吃籮卜,是無法向所有的人查證,可問題是謝良媛與世無爭,且性子純良,她說出話,沒有人去懷疑它的真實性。
如果老老實實回答,說不過敏,那周玉蘇今天會怎么樣?被當作天花病人隔離?
果真如此,周玉蘇索性一做二不休,把自已的身份抖出來,那夏凌惜的死,很快就會被揪了出來。
如果謝家報官,她怎么辦?
還有,萬一謝府里有人知道真正忌口籮卜的是周玉蘇,那她們會不會懷疑眼前的夏凌惜是周玉蘇所假冒?
怎么辦?怎么辦?
夏凌月感到腦子里突然被塞滿了尖銳之物,既痛又亂!
“你是她親妹妹,難道你姐姐平常有什么忌口,你也不知道?”謝晉河不耐煩地又問了一句。
夏凌月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斟酌字眼,“姐姐以前是不忌的,可是……姐姐曾跟我說,不知道玉蘇……玉蘇姐給姐姐吃了什么,害得姐姐后來就變得忌籮卜了。”
謝良媛再也忍不住“噗”地一聲,把胸口里壓制不住的笑噴了出來。
天哪,她這妹妹什么時候蠢得如此可愛?她確定是在幫周玉蘇么?
哎呀,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什么亂七八糟!”謝晉河聽得莫名其妙,心里煩燥,可夏凌月畢竟是外姓人,他也不好當眾斥責,冷哼一聲,雙眉遽沉,“你說,玉蘇害凌惜?玉蘇為什么要害凌惜?”
“啊?”夏凌月愣了一下,腦袋瞬時象撥浪鼓,拼命搖頭否認,“玉蘇姐沒害姐姐,我……我的意思是,忌口,只是忌口的事,嗯……原本是周姐姐忌口的,后來弄來弄去,我姐姐也忌口籮卜了。”
不光是謝晉河,所有的人都聽得一頭霧水,唯有謝良媛知道,這是夏凌月作賊心虛,欲蓋迷障,反而越描越黑。
周玉蘇最后殘余的精氣最后被夏凌月一句話折騰殆盡,心臟瘋狂撞擊著胸腔,有一瞬間,周玉蘇甚至認為,這是夏凌惜的冤魂附在了她妹妹的身上,在作祟!
夏——凌——惜!
這三個字,如同附了詛咒般,瞬間將她的軟弱和畏懼震住!
這三個字,讓她想起從幼年開始的愿望,被這個人一點一點地割碎,輾成了渣!
這三個字,讓她想起她曾有兩個孩子悄無聲息地來,鮮血淋淋地離去!
這一次,絕不!
撕裂的記憶騰生出一股置之死地的孤勇,她猛地脫去衣裙,解了讓自已邁不開腳步的濕漉漉的長裙后,她手腳并用,一步一步地爬了上來——
濕發覆面,臉上白色肉粒若隱若現,匍伏前行中,活脫脫如一只水鬼,嚇得鐘夫人跌跌后退,丫環簇擁成團,不敢去看。
饒是謝晉河一個堂堂男子,也忍不住別開臉!
劉氏忙掩了女兒的眼睛,不讓她瞧,謝良媛拼命睜大眼睛,從指縫間看到周玉蘇的褻衣被水浸透后,身體輪廓凸顯,站在風中,瑟瑟發抖,不看臉的話,還真是可憐兮兮!
謝良媛忍不住恨恨地嘀咕:
裝可憐,破壞我形象,是要報應的!
這什么易容術呀,泡了水還能不現原型。還有那臉上的皰疹,怎么不把那張假皮給撐破?!
周玉蘇緩緩站起身,神情凄涼,“父親,媳婦忌食什么并不重要,也無需追究,現在最需要確定的是,媳婦臉上究竟是不是天花。”
周玉蘇不待謝晉河開口,卷起褻衣的袖子,向眾人展示肌膚上浮起的點點白肉,“天花發病三五天后,才會有人的額部、面頰、腕、臂、軀干等處出現皮疹,先是紅色班疹,再經五六天后,方為皰疹,可您看媳婦,一時辰前,無任何異狀,現在卻出現皰疹的狀癥。請父親問問西凌所有的郎中,這天底下有沒有發作這么快的天花。”
謝晉河冷冷瞥了一眼站在鐘夫人身后的丫環寶笙,“還不給少夫人添件衣袍?”
寶笙忙脫下自已的衣袍,忍著心頭的怵意,走到周玉蘇身邊,飛快為她披上衣裙,便迅速挪回鐘夫人身后。
鐘夫人頻頻頷首,“是,這幾日惜兒身子一切安好,沒有任何異狀,不會是天花。何況,這幾日妾身一直陪著她,同飲同食,如果惜兒真有天花,那我如何能避免。老爺,您看,這病癥來得太快,肯定是誤食了忌口之物,請老爺明查。”
謝晉河點點頭,臉色稍緩,“雖說是誤食了籮卜原因所致,但還是要找個郎中來確診一下,這幾日,讓她獨自住在西院里,觀察幾日。”
謝老夫人一口氣終于緩了過來,她在綠鶯的攙扶下,先走到鐘亞芙身邊,“給楊夫人見笑了,府上不幸,在這中秋夜上遇到這禍事,給楊夫人添了麻煩。”
鐘亞芙謹聲道:“老夫人不必客氣,這也是意外。”
“多謝楊夫人包涵!”謝老夫人說完,慢慢走到謝晉河身旁,看著周玉蘇問,“孫媳婦,你確定今晚是誤食了籮卜?”
“是,惜兒確確實實不能吃籮卜。”
謝老夫人聞言,額上青筋浮動,“今晚主菜是野山參燉鹿胎,廚子居然大意用蘿卜入菜。來人,把孟廚子給我叫過來!”謝老夫人一生從不曾如此狼狽過,況且,還當著貴客面前。
野山參補氣,性溫,籮卜性寒,且有解藥性的功用。
如此名貴之補品,吃了后,再食籮卜豈是白白糟蹋銀子。
不到半盞茶時,孟廚子勿勿趕來,許是知道了情況,一看到謝老夫人便跪下,“老夫人明察,別說今晚奴才沒用籮卜,就是平日里謝府的膳食,奴才也考慮到六小姐常用補身之藥,也不敢輕易用籮卜做菜。”
“口說無憑,今兒的菜還有一半在桌席上,你一樣一樣驗,哪怕驗出一根的籮卜絲,我謝家也不會留你!”
孟廚子欣然應下后,站起身,開始將每道菜擺好,手腳利落地把每道菜里的食材分開。
一刻鐘后,幾十種食材清晰地擺在桌面上,孟廚子放下箸子,臉上露出笑意,“老夫人,您看看,這里頭,哪怕有一根的籮卜絲,奴才自愿懇請五十大板。”
謝老夫人稍瞄上一眼后,微微頷首,“你在謝家三十年,老身信你。”言畢,看向周玉蘇,“你還有什么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