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其中,有涼風(fēng)夾著水汽而來,帶著蓮葉的郁郁清新,讓人覺得心神寧靜。
她倚著紅漆的欄桿休息,凝珠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娟扇替她扇著風(fēng)。靈樞接著解釋道,“蓮妃娘娘在王爺十來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娘娘去世沒多久,先帝就給王爺封了王,并賜了這宅子讓他出宮另住。”
“蓮妃娘娘……是因何去世的?”
靈樞搖搖頭,“奴婢當(dāng)時年紀(jì)還小,并不是很清楚。不過素問是從娘娘宮中出來的,她許是知道。”
清淺望向素問,她似是微微慌了神,連連擺手囁嚅道,“奴婢當(dāng)時也小,況且不過是個三等宮女,哪里就知道什么了?”
流音見她這幅嬌嬌怯怯泫淚欲滴的模樣,有些看不過眼了,“你知道什么便如實說罷了,若不知道,王妃也不會把你怎么樣。怎的老擺出一副旁人欺負(fù)了你的模樣來。”
流音聲音清脆,講話語速又快,跟連珠炮似的,倒唬得素問啞了聲。
清淺淡然地看素問一眼,也不催,似乎在等著她自己開口。她眼神微微凌厲,素問心內(nèi)一顫,收起心思,開口道。
“奴婢的確不是很清楚,不過蓮妃娘娘去世后,先皇大怒,杖斃了娘娘近身伺候的很多宮女內(nèi)侍。好在王爺及時出面保住了剩下的一干人,奴婢也是當(dāng)時被王爺帶出宮的。”講到這里,她頓了頓,拿眼偷偷瞧了清淺一眼,見她面上神色不變,這才繼續(xù)道,“王爺念在娘娘的情面上,這才提了奴婢服侍他。”
清淺沉沉地望了她一眼,那眸子里帶著洞若觀火的清明。這一刻,素問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丑一般,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壓下心底這異樣的感覺。
清淺自然聽出了素問話中的炫耀之意,不過她關(guān)注的點著實不在那上面。莫非蓮妃娘娘的死另有乾坤?不過這事既然是王府的禁忌,自己也不好再三觸碰容子默的逆鱗,等日后再慢慢琢磨吧。
她眼神看向池中搖曳的荷葉,轉(zhuǎn)了話題。“你們給我說說王爺?shù)南埠昧?xí)慣吧。”
素問眼神亮了亮,“王爺平素喜歡喝凍頂烏龍茶,不喜甜食。對了,王爺不許別人隨意出入他的書房。”
清淺記在心里,看向靈樞。
沒想到靈樞搖搖頭,道,“其實王爺平日里并不喜人近身服侍,我和素問也不過是幫王爺?shù)沟共枳鲂叩墓ぷ髁T了。”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爺喜好穿白衣算不算?”
清淺啞然失笑,這個靈樞,可比素問聰明多了。只要她不算計到自己頭上,這點小聰明自己還是容得下的。至于素問,她嘆了嘆,終是一片癡心錯付罷了。
又坐了會,清淺帶著流音凝珠回了房,讓靈樞素問自去尋王爺。
**
目送著清淺的身影遠(yuǎn)去后,靈樞垮下臉來,恨鐵不成鋼道,“素問,你還要執(zhí)迷不悟到什么時候?”
素問被她這么一喝,愣了一下,硬聲道,“我做什么了你要這么說我?”
靈樞帶著絲絲怒意,“你當(dāng)王妃是傻子嗎?明里暗里的炫耀之意有誰聽不出?”她見素問紅紅的眼眶,想起這些年和她的情意,終是軟了語氣,“素問,你自己心里清楚,王爺待你與待他人并無不同,你何苦要這般自欺欺人呢。”
“你胡說,我與王爺從小就相識,自有一分旁人沒有的情分在。不然王爺也不會從先帝手中救下我。”素問臉色發(fā)白,聲音中帶著一絲壓抑的不甘與怨懟。
“你……”靈樞見她冥頑不靈,有些心冷,說話也硬了起來,“素問,我知道你以前是官家小姐,也曾錦衣玉食備受寵愛。但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只是個小小的婢女了。王妃那是什么身份?你不要妄想著能同她爭什么。你的小心思我敢擔(dān)保王妃心里清楚著呢。若真出了什么事,別怪我現(xiàn)在沒提醒你。”
素問眼眶又紅了,淚滴啪嗒掉了下來,“我知道自己現(xiàn)在身份低賤,你又何必再來作踐我,
靈樞方才也是急了這才口不擇言,見她哭了出來,跺了跺腳道,“哎,你別哭啊素問,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我實在是擔(dān)心你。”
素問用衣袖抹了抹淚,蒼白一笑,“我知道,我不會做傻事的,你放心好了。”
靈樞稍稍定下心來,心里思量著以后得看緊她才行。
**
回去的路上要經(jīng)過容子默的書房,方才只遠(yuǎn)遠(yuǎn)地張望了一番,這下走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書房所在的院子也是十分精巧。迎面一帶翠嶂擋在面前,嶙峋山石,中有鏤空。一眼望去,朱門琉璃瓦掩映其中。庭院內(nèi)栽著些尋常的花草,都是山野間常見的,枝葉繁茂,莖脈舒展,帶著勃勃的生機,連偶爾吹過的風(fēng),也帶著些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散發(fā)出甘甜恣意的自然之氣。
“見過王妃。”葉風(fēng)見到他,迎了上來。
清淺笑著點了點頭,見書房門并未關(guān)上,遙遙望去,墻上掛著幾幅潑墨丹青,房中并未熏香,只將窗戶敞開,任外頭花草的氣息飄入。
越是這樣敞亮的布局,周圍就越不容易隱藏人,看來這書房怕是很重要的地方了。再想起素問說的容子默不喜人進(jìn)書房的話,便道,“本王妃就路過一下,先回去了。”
“王妃莫非是學(xué)那大禹,二過書房而不入?”容子默清潤的聲音傳了出來,話中帶著一絲調(diào)侃。
葉風(fēng)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王妃,請進(jìn)吧。”
流音抬腳就想跟上,葉風(fēng)伸手?jǐn)r道,“流音姑娘,對不住了,就王妃一人可以進(jìn)去。”
流音只得停下腳步,氣鼓鼓地瞪他一眼,葉風(fēng)仍是笑呵呵的模樣,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流音倒也不好胡攪蠻纏,只得跟凝珠在外面候著。
進(jìn)得書房,容子默已經(jīng)站了起來,斜倚在窗邊,他白衣黑發(fā),肌膚在窗外射進(jìn)來的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臉上一片從容明凈,看起來是那么悠閑自在。望著他沉靜的面容,腦中浮現(xiàn)出一句話,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他這樣從容的姿態(tài),仿佛天地間都只余和煦的春光,看得人的心底也柔軟下來。
饒是見了他那么多次,清淺還是有些微微出神。朱櫻色的裙擺在風(fēng)中微微擺動,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
“王府如何?”
“很好看。”清淺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容子默彎了彎嘴角,似笑非笑道。
“就這樣。”清淺歪著頭想了一會,覺得沒有什么能比這三個字更簡單直白了,想了想,她又補充道,“蓮清池尤為漂亮。”
容子默臉上的笑容淡了淡,蒙著水霧般的不真實,“等夏天的時候花都盛開了,接天蓮葉,映日荷花,那才叫真的好看呢。到時我?guī)闳タ纯珊茫俊?/p>
清淺乖乖地點點頭,好奇的目光落在房中那一排排書架上,“我可以看看么?”
“你是本王的王妃,不用這么拘謹(jǐn)。”
“可是素問說,你不喜旁人進(jìn)入書房。”清淺抬眼看著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許是心情不錯,帶了些平日里少見的孩子氣,看得容子默心里一軟。
他也認(rèn)真地看著清淺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不是旁人。”
清淺心內(nèi)微微一跳,生出些許酸酸甜甜的感覺,像是唇齒間含了一瓣汁水豐厚的柑橘,涼涼的橘子水慢慢的沁入五臟六腑。
容子默從書架上取下來一本書,遞給清淺,“平日里喜歡看書么?”
“嗯。”清淺低頭看著手中的書,書頁上有《枕草集》正楷小字。古代的娛樂消遣活動實在太少,看書算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樂趣之一了。
“喜歡看什么書?”容子默望著她垂下的眉眼,柔聲問道。
“經(jīng)史子集,不拘類型,都喜歡看。”清淺一邊翻著手中的書,一邊隨口道。這是本介紹東宸各地趣文軼事的書,似乎挺有意思的。
“那我拿回去看啦。”清淺揚了揚手中的書,笑道,露出珠玉般的貝齒。
“好。”他送清淺走到門前,狀似隨意道,“本王下午與人有約,不在府中,跟你說一聲。”
清淺怔了一怔,旋即揚起一個明媚的笑臉,燦若天邊的流霞,“好。”轉(zhuǎn)身離去時,斂下的眉眼里卻是沒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