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淺瞟一眼容子默,不明白好好地他怎么又不高興了,可兩人又不能一直僵在這,眸色一轉,伸出手折了一支桃花遞到容子默面前。
對著容子默展顏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貝齒,嬌聲道,“這粉色的桃花開得正好,送給你。”
她的手指纖長秀美,瑩潤如玉,似乎比那艷麗的桃花還要美上三分。
容子默挑一挑眉,伸手接過來,將樹枝上開得最好的那朵摘下,順手替清淺簪到了鬢角。
清淺紅了臉,手一抬便想摘下來。
“不許摘。”容子默沉聲道,話中卻含著不容拒絕的霸氣。說完,依舊溫柔地牽了她手,“走吧,回家了。”
清淺一怔,“回家”,她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兩個字了。前世自從母親去世她被接到夏家之后,“家”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名詞了。沒想到今天會在這個異世界里聽到,她突然覺得心里有些酸酸的。
那個世界,是真的回不去了呢。
清淺吸了吸鼻子,望著容子默的側臉,還是那么精致無暇卻又冰冷如玉,與初見時并沒有什么兩樣,那墨色雙瞳里仿佛蘊藏著天與地的精華,讓人沉溺其中卻又永遠看不清楚。心底好像有什么不一樣的東西在生根發芽。
沒走多遠,突然聽得有東西破空而來,清淺還來不及思考,就見眼前一道銀光閃過,耳畔當啷一聲,有利器落地的聲音。
清淺有些錯愕地望著面前的情況,掉落在地上的是把劍,已斷成兩段,旁邊還落著方才清淺遞給容子默的花枝,這么說,方才容子默僅憑一根樹枝就擊斷了蓄勢而來的劍?
清淺倒吸一口涼氣,她知道容子默會武,沒想到已是到了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方才他身上那一閃而過的殺機比迎面而來的劍更讓她感到驚恐,就如同被困在十丈之深的寒潭之下,連出聲的氣力都已被凍結。
清淺暗暗穩了穩心神,眼神從地上移向始作俑者。
面前站著的是個十二三歲的男孩,眉眼間雖還有幾分稚氣,卻也是劍眉星目,豐神玉潤,頗能看出幾分長大后俊朗的模樣來。
他呆愣在原地,目露驚恐地望著容子默,一時竟忘了說話。
容子默斂下散發出的殺意,只是目光中仍帶著冷若霜雪的寒意,冷然道,“容瑄,你想殺了你皇嬸么?”
容瑄?這便是四皇子了么?
清淺上下打量著面前的男孩,他雖然目露驚恐,卻是站得筆直,并沒有瑟瑟發抖形容不堪,自有一股天生的貴氣。
容瑄的母妃姓曹,本只是一個小小的美人,偶然被炎帝臨幸一次便有了容瑄,這才母憑子貴晉為了婕妤。炎帝子嗣雖不多,但太子德才兼備,容璟備受寵愛,曹婕妤又不受寵,炎帝落在幼子身上的目光自然就少了。
容瑄回過神來,單膝跪地對著容子默朗聲道,“瑄兒一時失手,差點誤傷了皇嬸,請皇叔責罰。”他的聲音尤帶著些顫意,卻是字正腔圓,中氣十足。
復又轉向清淺,“容瑄見過皇嬸,第一次見面便差點傷了皇嬸,讓皇嬸受驚了,容瑄心中有愧,給皇嬸道歉了。”
清淺見他年紀不大,講話做事自有一番氣度,便淺笑道,“本王妃沒什么事,你起來吧。”
“謝謝皇嬸。”容瑄口中應下,卻不起身,只低著頭,重復道,“請皇叔責罰。”
容子默望著他放在膝上微微還有些顫抖的手,若有所思道,“練了幾個時辰了?”
容瑄微微錯愕,抬起頭看一眼容子默,見他臉上神情淡然,方大了膽子,“有五個時辰了。”
“今日王妃沒出什么事,便罷了,你起來吧。”
容子默提腳向前走去,經過容瑄身旁時,他頓了頓,“有些事情,過猶不及。若你這手廢了,你以后還有何資本?”
容瑄眼睛亮了亮,“瑄兒知道了。”
走了幾步,清淺忍不住回頭望一眼容瑄,他臉上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眼中是跳躍的火花。
“王爺好像并不討厭四皇子?”
容子默淡淡“唔”了一聲,語氣悠悠,“本王何曾討厭過誰?”
清淺一時啞然。
說他討厭誰,似乎從未有過他與何人交惡的傳言。
說他不討厭誰,卻又是對誰都是淡漠疏離,清冷孤高的模樣。
正發怔間,已到了宮門口,來時的馬車正停在那兒。
容子默松了清淺的手,指尖不經意拂過她的掌心,帶著些微涼的寒意。
“今日起本王搬到書房去住。”他語氣平靜。車夫伸手挑起車簾迎二人上馬。
清淺有些許錯愕,她抿了抿唇并未接話。有陣風過,吹起地上的細沙,似叫人微微迷了眼。
二人在馬車上坐定,容子默不說話,清淺也不問,車內一時安靜地有些尷尬。
“好。”清淺終是開了口。那一聲極輕,悠悠出了口,很快便沒在馬車聲里,似乎帶了些無措的悵然。
容子默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唇動了動,還是說了出來,“皇上安在府中的探子今日撤了。”
清淺心中一跳,炎帝居然在府中安了探子?看來,他的確不信任容子默啊。
容子默突然求娶,甚為詭異,他本不是貪圖美色之人,清淺身后又無半點助力。炎帝猜不透容子默心中所想,只能暗中查探。
這么說,容子默這幾日的恩愛真的只是裝出來的?
這么說,他那日替她擦汗時呢喃的那句,“有人看著呢。”說的并不是周圍的侍女小廝?
這么說,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還差點動了心?
“為何是今日?”她目光沉靜直直地望向容子默,方才眼中的一絲波瀾仿佛只是人的錯覺。
“因為本王,只能容他三日。”
原來如此。容子默定是使了什么法子讓探子暴露了,炎帝無法,只得將探子撤回。
真是布的一首好局啊,不動聲色地算計好了所有人。
清淺突然勾唇一笑,墨玉般的瞳中閃出一絲決然,帶著雨后空山洗凈鉛華之后的清明,她的目光似乎透過小小的馬車看向了更高遠的地方。
這一瞬間,容子默覺得,他似乎從未認識過眼前的這個女子。
車外風聲細細,馬蹄蛩蛩,車內蓮香和清涼的香氣混合,纏纏繞繞,今天過后,有什么事,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