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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家鄉風情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把楊陽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當他從蛋糕店取完蛋糕準備趕往車站時,菲菲就打來了電話,她說她在車站等他,楊陽說好。

到了車站,楊陽果真看到了等在站口的菲菲,菲菲右手拎著一個包裝精致的禮品盒,左手拎著兩袋水果,肩上背著一個小巧可愛的背包,楊陽接過水果,問了句:“怎么不進去?”

菲菲說:“我怕找不著你了。”

楊陽笑笑,和菲菲一起走進了站里,買完票,他們就坐上了開往家鄉的公共汽車,車上人不多,因為這條線路是從繁華都市發往偏遠山村的,乘客大多都是回家省親的路人和旅游觀光的游客,所以,一路上,車上很靜,偶爾幾個并不熟知的乘客沒話找話的攀談幾句,議論著家鄉的變化。

車子很快逃離市區的喧囂,沿著灑滿金光的既定路線駛向偏遠的山村,雖然只有半年光景,但楊陽的思鄉之情還是愈發強烈起來。在他的印象里,家鄉很美,說不上山清水秀,至少很自然很純樸,生活在那里的人也或多或少的沾染了些自然的純樸和本分。

時近中午,汽車在僻靜的山村悄無聲息地蜿蜒穿行,每當看到蔥蔥的綠山清清的河水,看到從山村人家的爐灶中飄出的裊裊炊煙,看到山路兩邊那一排排低矮而古老的房屋,楊陽心里總會情不自禁的滋生出一種濃厚的親切感,這種親切感讓他感到很踏實。

因為是山路,車子開的不快,楊陽和菲菲在村口下了車,從這里到楊陽的家還要走上一段,在路上,楊陽盡情的呼吸著彌漫著鄉土的空氣,這種久違的味道讓他聞到了家鄉的氣息。雖然社會已是日新月異,但這個偏遠的山村似乎沒有受到多少“玷污”,一切還是那樣的古樸、陳舊,山還是那樣翠綠的站著,水還是那樣清澈的流著,或許,山村的美就是在歷史的滄桑中凝練出來的吧,如今早已定格為一副美麗的詩卷,每一頁都流露出山村特有的樸素和本分,要不現在的人們怎么都喜歡逃離城市的喧嘩而去尋覓山村的寧靜和淡然呢?如果他們早來幾日,正好可以趕上農忙,雖然這種農忙的景象楊陽早已記不清了,但對于生于斯長于斯的僻壤山村,楊陽的心里仍舊有種說不出的親切,自從考上大學走出大山,除了春節在家小住幾日,其余時間都留在了云海,留在了學校,所以,當他看到路邊堆放不整的秸稈,看到漫地金黃的收獲,那種親切之感也是愈發強烈起來。

踏進久違的家門,楊陽就朝著灶臺前后忙碌的身影喊了聲媽,母親先是一愣,而后眉開眼笑的將他迎進了門:“回來怎么也不和我說一聲?”

楊陽說:“我想給您一個驚喜。”

母親笑著看看身邊的菲菲,說:“菲菲也回來了,快點進屋吧!”

這是一間老式的磚房,是楊陽父親生前蓋下的,從那殘損不堪的墻面以及雜草叢生的墻頭可以推測出它的年齡,不多不少,度過了整整二十個春秋,屋里光線很暗,下雨的時候還會露雨,但母親仍舊不舍得拆,只是找工人師傅翻新過幾次,因為這里藏著一家人的歡笑,一家人的回憶,西側的墻壁上同樣掛著一張全家福,這是楊陽長大之后在照相館里翻拍的,留在家里一張,留在云海一張,還有一張留給了父親和姐姐。

小坐片刻之后,楊陽就去鄰家小店買了些菜蔬和酒水,和菲菲一起洗菜做飯,直到端上飯桌開飯之時,才向母親說明了此番回來的目的,和菲菲一起為母親送上了生日祝福。顯然,母親早就不記得了,吃飯之前,母親又去廚房補了兩雙碗筷,楊陽疑惑了一下:“媽,碗筷我都拿好了。”

母親沒有吭聲,盛完了飯倒好了酒,才悶聲說道:“這是你爸和你姐的。”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壓抑,楊陽知道母親時刻牽掛著父親和姐姐,盡管他們已經離開多年,可母親卻從未忘卻,每值逢年過節桌上都少不了父女的碗筷,母親雖然已經年過半百,但凹陷的臉頰、灰白的發絲、瘦弱的軀干早已把她的真實年齡掩蓋了,看起來是那樣的蒼老,那樣的頹廢。

吃著飯,菲菲拿出了那個包裝精致的禮品盒,當著楊陽的面拆開了,里面裝的是一件粉紅色的汗衫,擺在母親跟前時,母親先是猶豫了一下才試探性的問道:“菲菲,這是給我的?”

菲菲點頭:“嗯,給您的,吃完飯您試試合不合身。”

話音剛落,母親連忙擺手:“我都這么大年紀了,哪能穿這么顯眼的顏色,不行不行,你拿回去給你媽穿吧。”

菲菲笑著把汗衫遞到她的跟前,客套起來:“阿姨您才多大啊,這個顏色就是您這個年齡穿的,穿著既精神又時尚,吃完飯您試試合適吧?”

母親還是推辭:“不行不行,我穿不了的……”

楊陽見母親百般推辭趕緊圓了場:“媽,您就收下吧,現在就流行這個。”

在楊陽和菲菲的再三謙讓下,母親只得收下了這件粉紅色的汗衫。

下午的時候,楊陽和菲菲陪伴母親上山掃墓,他們沿著一條羊腸小道盤桓而上,登上半山時,楊陽已是汗流浹背衣衫盡濕,父親和姐姐的墓地就安放在林深路隘的山腰,這里環境清幽鳥語花香,絕對是塊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

掃完墓,菲菲和母親先下了山,楊陽在山上停留片刻,在這段時間里,楊陽挖空心思的回想著過往的時光,然而,在他腦海中呈現的只有一個樸實敦厚的莊稼漢,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的確,對于一個剛剛六歲的孩子,他又能記住什么呢?

夕陽西下,楊陽沿著來時的羊腸小路徐步下山,山村的夜好像來的有些早,夜幕鋪天蓋地般的籠罩住這個僻靜的山村,站在山腰,可以將整個燈火朦朧黃暈可見的山村盡收眼底,山村的夜是安謐的,也是美麗的,這種獨有的美麗和安謐只有在這里生活過的人才能體會的到。

回到家時,菲菲已經走了,并給母親留了話,讓楊陽回云海的時候通知她一聲,到時候一塊兒回去,而后母親就說起了菲菲,說菲菲如何懂事孝順,如何關心體貼,給她買了水果買了衣服,在母親的潛意識里儼然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未來的兒媳,楊陽也半真半假的開起了玩笑:“媽,不會一件汗衫就把您收買了吧?”

在這個遠離城市喧囂的山村陪伴母親度過了三個難得的日夜之后,終于,在第四天的清晨,楊陽決定回到云海,畢竟他只請了一周的假。在這個晨霧未散的早上,楊陽獨自一人沿著那條熟悉的小路蹣跚上山,整個山頭在淡淡云霧之中若隱若現,來到父親和姐姐的跟前,和他們道了別,轉身離開的時候,一股酸楚之感油然而生。

下山的時候,接到了菲菲的電話,菲菲問她在哪,車快來了,要他趕緊回來,不然就趕不上車了,楊陽看了下時間,離發車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他加快了腳步,回到家時母親已經為他收拾好了行李,并給他拿了很多山里的特產,有蘑菇、有銀杏,還有板栗,說是回去給同事分分,都是土生土長沒有使用任何農藥和色素的,在外面很少買的到。

車快來的時候,母親將楊陽送出了門,和上次一樣,母親的那些牽念和囑咐在這短短的幾分鐘里在楊陽耳邊又如數響起。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母親在最后說起了菲菲,囑托他們彼此關照,并且提醒楊陽數日之后就是她的生日,楊陽心知肚明的點了頭,上車的時候,他說:“媽,我在您枕頭底下留了五百塊錢,您平常注意身體,別舍不得吃,您好好的我在外面才能放心。”

母親的眼睛濕潤著看著他上車,再次囑咐道:“你一個人在外面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菲菲,多給我打個電話……”

汽車啟動的那一瞬間,想到自己踏出家門母親又要膝下荒涼,楊陽終于沒有忍住,淚如泉涌。

很多年后,在楊陽的腦海中留下了這樣一個畫面:一個樸實本分的山村農婦,孤獨的站在冗長的小路之中,目送著漸行漸遠的兒子,直到車子消失在大山的盡頭,仍舊意猶未盡的站著,孤獨的站著,而后在偏遠的大山陪著沉睡于此的丈夫和女兒,度過了自己平凡的一生。

也許,任何形式的感情只有在分別的一刻才會被渲染的濃重起來,朝夕相處的日子只是習慣了,適應了,而在分開的時刻才會意識到平淡生活的珍貴,尤其是在想到母親膝下荒涼孤苦伶仃的在無言的大山和沉默的父女的陪伴下慢慢老去,淚水在他的臉頰上肆無忌憚的流淌開來,這是楊陽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流淚,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轉過臉望著窗外漸漸退去的大山,腦子里一片空白,尚存的一點意識只是一雙溫暖細膩的手緊緊抱住了他。

回到云海,菲菲和楊陽在車站分手,菲菲回校收拾東西,楊陽回家收拾房子,他把先前母親住過的那間臥室騰出來讓給了菲菲。

下午的時候,打車去了菲菲的學校,把她的鋪蓋行李日用雜物全都如數的搬了過來,在收拾了一個下午之后,菲菲總算有了落腳的地方,晚上,菲菲去超市買了菜,做了飯,這是楊陽繼母親走后吃的最為豐盛的一頓,并且讓他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什么感覺呢?應該是家的感覺,當然,這也只是一種懵懵懂懂的錯覺。

吃過晚飯,他們一塊兒看了會兒電視就各自睡去,在這個看似平常的夜晚,他和菲菲同樣夜不能寐,菲菲想到是自己總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總算有了夢寐以求的朝夕相處,楊陽呢?他是否和菲菲一樣陶醉在這種美妙的夢里呢?顯然,他不是,在從老家回來之后,他就魂不守舍郁郁寡歡,腦子里一直閃現的就是母親那雙孤苦牽念的眼睛,那種眼神早已讓他將兒女私情拋到九霄云外。

在結束了一周的假期之后,楊陽重新回到公司,每天上班下班,日子過的單調而又乏味,菲菲則每天參加大小不一的招聘會,為糊口四處奔波。終于,在這個看似平常的晚上,平靜的生活有了一絲波瀾。

這一天,楊陽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在回家的路上踽踽獨行,在站牌上車的時候手機響了,來電的不是菲菲,不是母親,而是丁寧,讓他朝思夜想的丁寧,楊陽興奮了好長一會兒才接了電話,楊陽說:“你是丁寧吧?好長時間沒有聯系了,最近好嗎?”

電話那頭遲疑了片刻才回道:“我……我……挺好的,你呢?”

“我也還好吧,打電話找我有事嗎?”

“你可以幫我個忙嗎?”丁寧聲音有些沙啞。

“你說吧。”楊陽問她。

“幫我找個人可以嗎?”

“找人?”楊陽疑惑的問道。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我們失去聯系了,你是律師,見多識廣,又有門路,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丁寧在說朋友二字的時候顯得很生澀很別扭,但還是擠出了口。

楊陽爽快的答應:“好啊,我試試,你有他的照片嗎?”

丁寧說:“有,我現在給你送過去,你在家里嗎?”

“今天有點晚了,就別過來了,明天你去我公司找我或者我去找你。”

丁寧說好。

掛了電話,楊陽依舊沉浸在剛剛的對話中,尤其是從丁寧口中勉強擠出的朋友二字更是讓他生疑讓他納悶,以至于坐過了公交,只得在下一站點下了車又走了很長一段才回到家里。

次日中午,楊陽和丁寧如約在公司門口見了面,楊陽問:“昨天你說的讓我幫你找人是在怎么回事?”

“他是我的一個朋友,我們失去聯系了。”丁寧說著從包里掏出一張照片。

楊陽接過照片,一個騰空躍起的男孩將籃球瀟灑的扣進籃筐的瞬間被定格在畫面中間,側目與他淺笑對視,那個眼神很熟悉,熟悉到有些意外,并且讓他心頭一顫,他下意識的問道:“就是他嗎?”

丁寧點頭:“嗯。”

“他是你男朋友?”楊陽下意識的問。

丁寧沉默了一會兒,斷然搖頭:“不是。”

“那是?”

“他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我們失去聯系了。”丁寧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這樣回答,照片上的男孩不辭而別,讓她整日如坐針氈,她不知道他為什么這樣決然離去,苦思彌久,仍舊一頭霧水,她決定尋覓到他,問個清楚,于是就拜托了素昧平生的楊陽。

當楊陽拿著丁寧留下的那張似曾相識的照片回到小院時,天色已經很晚,天也很黑,仿佛一切都埋于黑暗之中無法辨清。走進小院才發現房門緊鎖,沒有光亮,顯然菲菲還未回來,楊陽扶著門框愣了好久,直到天上飄灑的小雨打濕他的臉龐,他才拿出鑰匙開門開燈,不久之后,他就接到了菲菲的電話,菲菲說她今晚不回來了,留在一個朋友那邊過夜,沒有留給楊陽任何詢問和關心的機會就掛了電話,在這個細雨朦朧的晚上,在這間溫馨舒適的小屋,沒有了菲菲的歡聲笑語,似乎有點清靜有點冷清,不禁讓楊陽有些形單影只。晚飯楊陽將就吃了碗泡面就早早睡去,睡了一會兒他就醒了,拿著丁寧留下的那張照片在臺燈下端詳了好久,那張俊朗活潑的面孔怎么看都有種似曾相識的的感覺,可又無從確認,或許,只是精神恍惚產生的錯覺,亦或是照片上的男孩長了一張千篇一律的大眾臉。

孔濤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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