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菲菲早早出現在了公司門口,走廊里靜無一人,一直等到八點多鐘,才看到一群打情罵俏的青年男女徐步而來,放眼望去,其中幾位就是云海的同事,她熱情的和他們打了招呼,跟隨隊伍走進會議室。
半個上午,銷售總監在臺上滔滔不絕,眾人時而記著筆記,唯有菲菲一人心不在焉的愣愣坐著,思緒飄到了九霄云外。
時近中午,培訓結束,眾人作鳥獸散。菲菲在路上踽踽獨行,幸而同事的提醒,她才想起去吃午飯,穿過馬路,走向對面的快餐店,店里人聲嘈雜熙熙攘攘,等了好久才找了個空位坐下,她要了一份牛肉拉面,拿著筷子在碗里隨意攪動著吃了幾口就匆匆結賬離開。
走出快餐店,走在陌生冷清的路上,猶豫再三,還是掏出手機給楊陽打了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再打就是關機。菲菲憤憤掛了電話,走回公司。在會議室里又渾渾噩噩的熬過一個下午,對于臺上銷售總監的侃侃而談依舊不知所云。
一連三天的培訓,菲菲如此度過,心神不寧的坐著,沒有聽進去一點,至于在想些什么,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三天之后,培訓結束,同事們紛紛返回了云海,唯留菲菲一人不知所去,她也想早點回去,但又想看看楊陽,這三天時間她給他打過不止一次電話,可是不是無人接聽就是關機,她不知道這幾天楊陽究竟在忙些什么。
第四天,菲菲以生病為由向公司請了假。吃過早飯,就坐車去了陽光花園,其實,她本不想過來的,尤其不想看到丁寧那張令她生厭的面孔,可是,為了楊陽,她還是硬著頭皮敲響了丁寧的房門,開門的是陳子健,他漠然的站在門口與她對視,過了半晌,才聽到丁寧的呼喚:“子健,誰來了?”
陳子健愣在原地,想了好久似乎才想起菲菲的名字:“是菲菲!”
很快,丁寧擦干手從衛生間走了出來,把菲菲讓進屋里,熱情的招呼道:“菲菲,你怎么來了?”
菲菲吞吞吐吐的回答:“我……我來找楊陽的,他在你這兒嗎?”
丁寧也有些詫異:“楊陽,他沒和你在一起嗎?上次我們一塊兒吃過飯就沒再見他,我以為他和你一塊兒回云海了。”
“沒有,這幾天我來長綿培訓了,正好楊陽也來長綿,我就和他一塊兒過來的,昨天培訓剛剛結束,想問問楊陽回不回去,我以為他一直在你這兒呢?”
“他沒在我這里,可能去光子那了,你打電話問問光子。”
“我沒有光子的電話,你有嗎?”
“我也沒有,不過上次楊陽把光子家的地址留下了,你等下,我去找找。”說著,吩咐子健為她倒水,自己回到臥室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才算找到。
菲菲接了紙條,生澀的道謝:“謝謝,那我先走了。”
丁寧禮貌的回應:“沒事,你去光子那里看看吧,說不定在他那里。”過了一會,又補充道:“對了,這幾天培訓感覺怎么樣?如果可以的話就向公司申請,看看能不能調到長綿來,畢竟在大城市發展前途更好機遇更多。”
“我會考慮的,謝謝你。”
離開陽光花園,菲菲按照丁寧給她的地址找到了都市芳婷,找到了光子,說明來由之后,光子也同樣納悶的做了回答:“楊陽是來過我這里,就在我們一塊吃晚飯的第二天,在我這里待了半個上午,中午吃飯的時候接了個電話就慌里慌張的走了,我問他去哪他也沒說,走了之后就沒再來過,我一直以為光子和你回了云海,或者跟丁寧和子健在一起,我還咒罵他重色輕友呢!”
“那他可能去哪呀?我打他手機不是不接就是關機,不會出什么事了吧?”菲菲越想越不敢想了。
劉梓琳安慰了幾句:“一個大男人能出什么事,你就別胡思亂想了,說不定和女朋友出去玩了,怕我們打擾才關機的。”
光子斷然搖頭:“不會,不會。”說完掏出手機打了過去,出乎意料的是,電話居然通了,光子張口就是一頓臭罵:“你丫跑哪去了?怎么手機也關機,我們都以為你失蹤了,再找不到你就報警了。”
悶了許久,電話那邊才傳來楊陽沙啞的聲音:“我回老家了。”
菲菲聽著聲音不對,搶過電話,繼續詢問:“楊陽,你怎么回老家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楊陽泣不成聲:“我媽病了,可能快不行了。”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菲菲也急的掉下眼淚。
掛了電話,菲菲再三向光子確認:“光子,怎么會這樣?楊媽媽身體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光子支吾了半天,卻什么也沒說出來,呆呆的看著菲菲掉著眼淚,劉梓琳輕輕摟著她,低聲安慰。
很快,光子做了決定,他讓梓琳和菲菲在家等候,自己開車去了方安圣的公司。
對于光子這張很少來公司的陌生面孔,公司里認識他的人自然少之又少,當他步履匆匆的穿過公司大廳的時候,被前臺不識時務的生硬攔下:“您好,先生,請問您找誰?”
“我找方安圣。”光子脫口而出。
“請問您有預約嗎?”前臺繼續禮貌的追問。
“預約個頭!”光子甩下話,不等前臺反應過來就直奔方董辦公室。
前臺攔之不及,緊緊追在身后,不識眉高眼低的再次詢問:“請問您有預約嗎?沒有預約是不能隨意會見方董的,您再硬闖我要叫保安了。”
話一落下,光子忽的停住腳步,冷笑一聲,與她對峙:“有種你就叫。”
前臺愣了一下,看著光子的身影消失在方董的門口,才跌跌絆絆的追了上去。
“對不起方董,這位先生硬闖進來的,我馬上去叫保安。”前臺陪著諂笑向方董解釋。
“沒你事了,出去吧!”
“可是他……”前臺有些茫然。
“出去,出去,聽不懂嗎?”方董有點惱兇成怒。
前臺戰戰栗栗的出去了,關上房門嘴里還在嘀嘀咕咕個沒完。
方安圣斜睨光子一眼,隨即問他:“你來干什么?是不是又沒錢了?”
光子被堵的啞口無言,無以言說。
“待會我還要開會,有事快說。”
“我一個朋友的母親病危了,我想從你這里先借點錢。”光子刻意把“借”這個字說的很重,這也是光子第一次在他面前低頭。
方安圣冷冷一笑:“借?借多少?你說你整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今天他媽病危了你要管,明天他爸去世了你要管,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嗎?”
光子聽不下去了,趕緊打斷:“您甭這么多廢話了,借還是不借,給個痛快話。”
方安圣斷然拒絕:“不借。”
“行,您行!”光子滿臉不忿,轉身欲走。
“回來,這是兩萬元的支票,去財務部兌現吧,以后再用錢自己去想辦法,記住,我的錢不是撿來的。”說完把支票摔在他的臉上。
光子冷笑著彎下身,撿起支票,咽了口氣,生硬的道謝:“謝謝您,方董!”
在財務部兌完現,光子就回了都市芳婷,載上菲菲和劉梓琳回了老家一探究竟。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氣氛冷清而又壓抑,途徑云海服務區的時候,他們下車吃了晚飯,光子給車加滿油,休息須臾,再次啟程上路。
臨近翠石村的時候尚未破曉,大山依舊沉睡,河流仍在靜淌,村莊只有一層因月色而存在的面紗,黑夜主導著全部的氛圍。這里就是他們的家鄉,重巒疊嶂的山叢中,一個隱蔽的普通山村。
楊陽母親得了晚期胃癌,是鄰家張嬸把她送到醫院的,一連住了五天,五天之后神志開始模糊,張嬸才通知楊陽的。母親是楊陽唯一的親人,唯一的依靠,沒有母親的生活,在楊陽看來空洞無比,當楊陽從長綿連夜趕回老家,趕到醫院,看到形銷骨立的母親時啞然而泣。
在菲菲他們來后的第三天,楊陽母親悄然逝去,楊陽抱著母親的遺體失聲痛哭,菲菲用力把他抱進自己懷里,用單薄的身板撫慰這顆哀傷的心靈。在母親呼吸停止的那天下午,楊陽、菲菲、光子、劉梓琳就在她的身邊,她竭力的呼吸,用最后的一口氣道出了臨終遺言:“楊陽,我走后,你一定……一定要把我葬在你爸爸和姐姐的身邊,有他們陪著我才不會感到孤單。”頓了片刻,看看菲菲,再次說道:“菲菲,我走后,你幫我照顧楊陽,阿姨謝謝你了……”
菲菲飽含著熱淚答應下來。
第二天,楊陽帶著骨灰盒把母親葬在了林深路隘的山腰,與父女一起長眠于此。
這里對于母親,不僅是家鄉,是歸宿,而且是和家人團圓的地方,幾十年后,等到楊陽終老歸天之時他也定會再次回到這里,和家人團聚,長眠在此。
安葬完母親,楊陽就和菲菲、光子一起回了長綿。夕陽西下,他們驅車啟程,沉寂的大山被晚霞染得通紅,朦朧的浮云黃暈中著閃著幾分剔透,與遠處蜿蜒流淌的金色河流接壤一處,楊陽觸景生情,不禁淚濕雙眸,遠去的家鄉,逝去的母親,終將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