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的一個清晨,在唐萬福的引領下,光子開著一輛黑色別克商務轎車向長綿公墓駛來,車上坐著劉梓琳、陳子健、丁寧、光子,還有楊陽,快到陵園大門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進劉梓琳的視線,雖然一時沒有辨出是誰,但直覺告訴她,這個女人,她一定認識,并且和她有些千絲萬縷的關系。
沒錯,等在陵園門口的女人正是馬靜茹,下了車,唐萬福率先走向前去,和她打了招呼:“靜茹,你來了。”
馬靜茹摘下墨鏡,露出姣好的臉龐,輕輕點了點頭。
劉梓琳跟在后面,走了過來,漠然的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馬靜茹的目光也沒有絲毫躲閃,與她四目呼應。
唐萬福見氣氛不妙,打破沉默,開口介紹道:“梓琳,你應該知道這就是你爸爸的妻子馬靜茹,這是浩天的女兒劉梓琳。”
雖然先前馬靜茹留給劉梓琳的印象不錯,但在得知她就是插足自己家庭的“第三者”,態度立馬冷漠起來,從某種程度上說,媽媽的離開或多或少和這個女人有著關聯,馬靜茹也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就像子健誤會她一樣。
兩個女人面對面站著,表情淡淡的看著對方,沒有說一句話,最終,還是唐萬福圓了場,“我們進去吧!”
一行幾人,身著黑衣,面目莊嚴,手持鮮花,向陵園深處走來。
長綿公墓真的像個公園,蒼松綠柏,亭臺樓閣,這是楊陽第一次進來,如果不是陪同唐律師參加陳浩天的祭奠儀式,恐怕這輩子都不會來到這里,陳浩天的墓地安放在一個偏僻的角落,也是其中較小的一塊,就算這樣,當初也花掉了唐萬福整整三萬大洋。
陳浩天生前經營公司,引領群雄,風光無比,死了自然也不能委屈了他,為此,唐萬福托關系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安葬在了這里。
幾人畢恭畢敬的圍在唐萬福身旁,在墓碑前佇立,哀悼如儀,讓不明是由的陳子健看的一愣一愣。
劉梓琳上前一步,放下手里的鮮花,盯著碑石上的照片看的目不轉睛,一股暖流悄無聲息的奪眶而出,對于父親,她沒有感情,只有怨恨,可此時此刻連她自己也不相信眼里涌出的暖流卻是這樣深深刺痛著她的心。
良久,劉梓琳才轉過身,看了眼目光呆滯的弟弟,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露出淡淡的笑意,眼里的淚水此刻更是泛濫的一發不可收拾。
子健無動于衷的站在原地,望著流著淚水微笑的女孩,腦袋萬念俱空。
“子健,這是你的父親。”唐萬福從身后拍了拍子健厚實的肩膀,指著陳浩天的碑石開口道。
父親?我的父親?消失很久的字眼再次闖進他的腦海,上前一步,抬頭看著碑石上的照片和碑文,眼神愈發陰郁,神色也愈發復雜,很久才轉過身,臉上掛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向唐萬福確認,“你是說這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句句字正腔圓,全然沒有了先前的茫然和無知。
唐萬福好像從他的眼睛里讀懂了什么,會心一笑,輕輕點點頭。
子健身子僵硬了一下,看著劉梓琳在一旁了然的流著淚水笑著,轉頭看看身后的丁寧,一改平日的溫和,眼中充滿冷肅和哀傷,身體也不由自主的戰栗。
丁寧側身,完全沒有看懂他此刻的表情,只感到了他全身都在顫抖,緊張而又茫然的顫抖。
子健又轉身看看身邊的人,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忽的撲向石碑,雙膝跪地,長久不起。
眾人都被子健出乎意料的舉動震撼,丁寧伏在他的身邊,低柔的問:“子健,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劉梓琳也欲開口,但被唐萬福制止了。
大家都看得出來,子健的舉動不只出乎意料,更是反常,這種反常也許昭示著一種信息。
果不其然,在跪了足足三分鐘后,子健才緩緩起身,拭去淚水,目光停留在丁寧身上,半晌才說:“丁寧,我都記起來了,我都記起來了!”
“真的嗎?你真的都記起來了嗎?”丁寧一臉的不敢相信,失憶將近半年的子健居然真的記起來了。
子健點了點頭:“你是我的女朋友丁寧,這是我的父親,這是馬阿姨……”子健環顧一周對著丁寧說著,又像是自言自語。
丁寧忙補充道:“這位是唐律師,你爸爸的結拜兄弟,想必你早就忘了。”
子健想了下,似乎真的記得,轉而看著唐萬福,道:“我還有點印象,唐叔叔!”
唐萬福“嗯”了一聲,激動的無以言表,“太好了,太好了,子健你終于都記起來了。”
頓了一下,朝著劉梓琳喊了聲:“姐!”
劉梓琳很是爽快的答應,和子健緊緊擁在一起。
天色漸黑,起風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從昏暗的天空中紛紛揚下,汽車駛離公墓,混入昏暗不清的白色世界。
第二天,雪停了,天氣十分晴朗,空氣格外清新,在唐萬福和劉梓琳的陪同下,子健和丁寧早早來到中醫院,找到上次的主治醫生,一番檢查后,給出了一個讓大家都很滿意的結論:記憶恢復正常,沒有任何后遺癥。
劉梓琳不放心的問:“這次恢復了記憶,會不會只是暫時的,以后還會不會復發?”
主治醫生拿出腦部CT,給大家吃了定心丸:“從CT上看,上次的淤血已經全部消失,壓迫的神經得以恢復,所以,不存在任何復發的可能。”
劉梓琳還是疑慮重重,“是什么原因讓他恢復記憶的?”
主治醫生搖搖頭:“這個不好說,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喚醒了沉睡的記憶……”
總而言之,一切正常。
離開醫院,大家心情不錯,尤其是丁寧,在朝夕相處晨昏相伴的這段日子,總算又見到了往日活潑健朗的子健。
回到住處,唐萬福把子健的遭遇、家庭的落寞和父親的離世從頭到尾詳細的告訴了子健,子健聽后,滿臉淚水,后悔不該賭氣出走,終究釀成了不可挽回的災禍。
而后,說起了馬靜茹,因為直到現在,子健和劉梓琳都天真的認為母親的死和她有關。
唐萬福實情相告:“其實,馬靜茹是在你們的父母離婚之后嫁過來的,在此之前他們沒有交往,你們母親的死和她沒有一點關系。”
子健和劉梓琳面面相覷,難以置信。
可唐萬福沒有撒謊,這也讓不明真相的姐弟暗生悔意,先前那般對待馬靜茹。
下午的時候,唐萬福帶著姐弟二人回了桂河小區。
桂河小區,位于長綿的西北角,這里的每一幢樓都是殘損不堪,青苔橫生,彰顯著陳舊的氣息,穿過堆滿雜物的狹窄樓道,沿著樓梯拾級而上,在一扇紅色的防盜門前,唐萬福輕敲幾下,門很快開了,探出頭的是卻是馬靜茹。
姐弟二人一臉茫然,跟隨唐萬福進了屋。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室內裝修簡單,陳設老舊,只有幾件老式的、涂滿了黑漆的家具,似乎終日見不到陽光,一覽無余的略顯寒酸。
環視一周,姐弟二人才在沙發上坐下。
唐萬福掏出煙,點著抽了幾口,才說:“梓琳,子健,對這里還有印象嗎?”
姐弟二人不約而同的搖搖頭,一臉的茫然。
唐萬福扶了扶鏡框,繼續說道:“這里就是你們的老家,當時你們還小,可能都不記得了。”
子健好像沒聽明白,眨巴著眼問:“我們的老家?”
“不錯,先前你們的爸爸媽媽都住在這里,后來你爸爸生意越做越大才換的房子,想必你們沒有一點印象了吧?”
子健靜靜聽著,開始仔細打量起這間房子。
抽完一根煙,唐萬福對馬靜茹使了個眼色,馬靜茹知趣的從包里取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劉梓琳。
劉梓琳沒有伸手去接,只是呆呆的看著,不知所以。
唐萬福接過銀行卡塞在她的手里,解釋道:“這是你爸爸生前留給你的,他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們母子,你們走了之后他找了你們很久,卻沒有一點消息,直到你媽媽走的時候他才知道,可是依然沒有找到你,他一直牽掛著你……”
劉梓琳接過銀行卡,捧在手里,如同捧著父親的寵愛,輕聲哽咽。
而后,姐弟二人都向馬靜茹道了歉,一直誤會她到現在。
馬靜茹很是藹然的笑笑:“沒事,如果你們愿意,以后叫我聲阿姨就行,我們還是一家人。”
劉梓琳流著淚水,兩人緊緊擁在一起,好像找到了久違的母愛。
走的時候,馬靜茹把房門的鑰匙還給了劉梓琳,她才是這間房子的主人,雖然劉梓琳再三謙讓,馬靜茹還是謝絕了。
彼此的誤會解除了,都要開始新的生活,唐萬福會意的笑笑,時至今天,他總算完成了浩天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