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邊心思迂回琳瑯，恨不得將他扔出去喂狗，可他那邊倒是一片云淡風輕，許是被她救了，看她的眼光也變動了幾分，這下子即使她這樣與他說話，他也只是莞爾一笑，不與爭論。

“昨日，確實是我唐突了，還望公主莫怪。”他突然起身，雙手抱拳，略微向她行了一禮。

茂兒不知他想做什么，嚇得是趕忙往后一躲，卻見他只是行禮，也便尷尬地整理整理衣襟，收住臉上有些怔愣的顏色，睨著他道：“你那能叫唐突嗎？你那分明就是登堂入室，取人性命！往嚴重了說，是要一命賠一命的！”

不知是不是他今天心情好，所以脾氣也特別好，兩人說了這么久的話，他的臉上始終只是淡淡地笑著，不急不燥，不羞不惱，像極了初春時節的陽光，極盡溫柔：“這一命賠一命我怕是做不到了，不過，既是你救了我，這條命我自是好好珍惜著，若是往后有機會，必然再報答與你。”

“啊？”茂兒一愣，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

“不過，報答之前，你還是先要讓我活下去才行。”

“哈？”

他的嘴里明明說著像是求人的話，但是，她卻看不出少年有什么謙卑討好的模樣，只覺得他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姿態，很欠揍！

其實，少年臉上的笑容并未改變過，但是，茂兒卻似乎又看見了昨夜那個自以為是的家伙。或許，他的傲慢真是與身俱來的，所以，眼下即使他裝得再像，可他給人的那種不尊敬的感覺卻是如何也收斂不干凈的。

茂兒從他身上看出幾分端倪，因而心里也漸漸拿準，他只是用了一種相對溫和的方式，在命令她做事！

普天之下，誰還能沒個脾氣！更何況還是向來得寵的小公主，她怒瞪著少年，大有過去踹他兩腳的架勢：“憑……”

可她的話剛到了嘴邊，本該是雷霆而出的話語，本該趁機引得外頭人注意的話語，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攔截了下去，只見他手法極快的在她的身上點了兩下，然后，她便空張著一張嘴大叫了幾句，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陪著那張暴怒的臉，也是滑稽。

他悠閑地望著她先是暴口怒罵，其后，又陷入變啞的恐懼之中，但是，他也只是作壁上觀，直到她抓了桌上的杯盞準備狠狠砸地的時候，這才一個疾步繞過去，奪了她手中的杯盞，溫柔地放到桌上，頎長的身子剛好將她逼迫到桌邊靠著，他一手撐著桌子，一手負于身后，垂了眸子，低聲湊到她的耳邊道：“你若是不叫人，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她困惑地轉過臉，望著少年清秀的側臉，像是在詢問什么。

“成交嗎？”他微笑著問。

茂兒絲毫也未猶豫，連忙點了頭。

其實，她也不曉得他會告訴她什么樣的秘密，但是，若是到時候聽了不滿意，大不了再反悔鬧起來，與她也沒有什么損失可言。

少年見她同意了，輕手解開了她的穴道，又往后退了幾步，直到退到一個舒適的距離。或許是身子還沒有恢復，很容易疲倦，他又在旁側的凳子上坐下，輕聲道：“我不是來刺殺你皇姐的，而是被殺。”

“……？”

寥寥數字，簡單不過的語氣，但是里面的信息，卻叫茂兒聽得愣了好久。事態翻轉的太快，竟叫她有些接受不了！不知為何，她甚至有些希望他是在說謊，希望他真的是來刺殺長姐的，而非長姐……

許是看出了她還有許多困惑，少年慢慢解釋道：“三日前，我奉家父之命趕赴皇城參加陛下的登基大典，但是，我等剛剛進皇宮不久，便遭遇了伏擊，同行之人昨夜皆已死去，因來時的名單上并沒有我，這才有幸逃過了此劫。”

說到這里，他的眸光也漸漸暗淡了幾分，很是輕微細小，仿佛眨眼片刻，便會被他臉上不在意的淡然給抹去。

“……”

“至于你的宮女，我很抱歉，若是我不殺她，我也必然活不到今日。”

“……什么意思？”茂兒一愣，卻不知此事和玲兒又有何關系。

“昨夜，我在御花園看見一個奴婢與陛下身邊的那位公公匯報情況，才知曉她是你宮中伺候的，這才一路尾隨跟到你這處，求一個藏身之地……”

顯然，茂兒關心的不是他是怎么來到她這里的，而是有關玲兒和魏公公匯報情況這件事上，她睜大了眸子，不敢置信地問道：“你是說，長姐在我宮里安插了眼線？！”

他看見她這樣大的反應，也是一怔，繼而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不清楚，我只依稀聽得一些，多半是關乎生活起居的瑣事，想來是陛下關心你吧。”

茂兒掌心緊握，目光在空中無神游離，心思也如同一江落紅混亂不堪。那些心里的猶豫和懷疑，此刻都化為了井噴的火山，吐出濃煙無數，將她的理智全部掩埋。

不知為何，即便他那樣說了，可她總覺得這事并不那么簡單！

仔細想來，她也是很久沒有見過母后，每次去皇后宮里，只聽下面奴婢說母后不愿意見她，可她卻忘了，倘若是母后當真不愿意見她，如何那些奴婢每次連通報都不通報，就直接拒絕？難道，這也是長姐所為？長姐不但控制了她宮里的奴婢，甚至還控制了母后宮中的奴婢嗎？！

這樣想著，她的臉色也越發難看起來，心里曝出的忐忑和懷疑，連她自己說不清有多少，她也懶得與少年慢慢解釋，便朝他叮囑道：“你先藏好，我有事先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聽她這樣的口氣，也不像是要去舉報他的，于是，他也沒有阻攔，便看著她疾步奔出了屋子，披了一身璀璨日光，消失在回廊深處。

茂兒一路疾行至皇后寢宮，發現途中身后一直默默跟了幾名侍女，不敢多問，只是遠遠地跟著，未曾落下。

以前對于這般現象，茂兒并未覺得有何問題，可眼下在瞅見卻覺得格外礙眼，莫名生了一肚子火，可又沒時間與她們計較，也只管悶頭往前沖。

不一會兒，她便到了皇后的寢宮。

雖然還是大白日間，可這里的大門卻緊緊閉著，就像沒人住似的，若不是門口還站了兩名錦衣宮女，她都要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這一次，她不似往常一樣大喊幾聲母后，看看人在不在，而是冷不丁地直接去推門，想要趁著宮女不防備，奪門而入！

可是，她顯然低估了那兩名宮女的反應速度，雖然她已經動作十分迅速，卻還是被她們攔了下來，然后，又是那副笑瞇瞇的面容，口氣尊敬道：“公主！皇后娘娘正在歇息，不方便打擾，請您改日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