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青墨剛到沒多久，余尚、伏魔等人也到了。
眾人一一施過禮，齊脩鈺首先看向盧俊，“盧大人，以你對西郡的了解，有多少人會反對歸順大齊？”
盧俊咧咧嘴，有多少人反對？只怕九成以上的人都會反對，要不是他的心腹壓著守軍，守軍很可能已經和騎兵打起來了。
齊脩鈺一見盧俊為難的樣子便了然，“盧大人現在去召集各兵團長、千夫長到郡守府來，若同意歸順，享大齊軍餉、官階，若不歸順，直接斬首示眾！”
“是！下官這就去安排！”盧俊連忙答道，退下去，伏魔在齊脩鈺的示意下也跟著退出去。
“大王，”余尚見盧俊走得沒影了，上前一步說道：“西郡守軍、百姓對我們敵意很大，盧俊想把兵團長帶來郡守恐怕不容易。”
“不是不容易，是不可能！”齊脩鈺淡淡道：“這么做只是給那些像盧俊一樣怕死的人一個機會，你們立即將騎兵安排下去，務必第一時間控制住四個城門，讓將士們隨時做好迎戰的準備！”
余尙和高寒同是一震，“末將明白！”
幾人進來沒有半盞茶的功夫又全部退下，帶著齊脩鈺的命令退下。
齊脩鈺臉色平淡地品著茶，冷青墨發現越是到關鍵危急的時刻，她就越平淡。他緩緩開口，“騎兵十萬，守軍十萬，即便盧俊歸順，這一場仗也會讓西郡血流成河。”
“這是不可避免的。”齊脩鈺淡淡道。
“如果齊、梁不開戰，這一切就可以避免。”冷青墨繼續道。
齊脩鈺抬眸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冷大夫的意思是本王不應當抵抗，梁人要攻，大齊便敞開大門迎他們進來，齊人便洗干凈脖子等他們來砍？”
冷青墨皺眉，“你已擊退梁國的進攻，他們根本無力再攻。”
“不，是梁國已經用掉了唯一的一次機會。”齊脩鈺冷冷道：“本王絕不會給他們第二次機會！嘉峽谷一戰，就意味著我齊國和梁國從今往后只能留一個！”
冷青墨看著她的臉，五官精致的臉龐上是冷血與傲然之色，片刻，他幽幽道：“只怕梁國當初未主動挑起戰爭，齊王殿下也容不下梁國！”
齊脩鈺微愣，繼而輕笑卻不反駁，算是默認。
江帆轉頭看了眼冷青墨，隨即收回目光。他是齊脩鈺的貼身侍衛，齊、梁兩國的關系他比大多數人都清楚。若不是剛即位，齊脩鈺根本不會等到梁國率先打過來。只是冷青墨，他竟能看清楚這一點，實在令他驚訝。
他們主仆二人的反應令冷青墨眉頭皺得更深，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良久。
齊脩鈺也靠回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座椅的扶手。
“王位上的人都是這樣？”
忽然響起的聲音讓齊脩鈺一怔，看向說話的冷青墨，他的沉默是在想這個問題？
冷青墨對上她的目光，“權力、天下，為了獲得這些可以不擇手段，視人命如草芥？”
齊脩鈺勾了勾嘴角，眼里的神色有些復雜，慢慢道：“總會有幾個例外，否則這天下百姓豈不是太可憐。”
她的話剛落，幽明一人進來，冷青墨也恢復了平靜，不再追問。
幽明帶來的是郡守府外的最新消息，自第一個幽明之后便不斷有第二個、第三個……一個接一個，相隔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說的都是交戰的情況。
齊脩鈺的臉色是越聽越平淡，冷青墨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他有了拂袖離開的想法，齊脩鈺最開始的那句話沒說錯，他不該來！思至此，他決定離開，連招呼也沒打一聲，從齊脩鈺身旁走下，一直走到正廳外。
青色的身影越走越遠，齊脩鈺慢慢皺起了眉。
“冷大夫這是怎么了？”江帆問道。
“他要走了。”齊脩鈺突然覺得心頭一陣煩躁，也站起身往外走，“我們去府外看看。”
“大王，戰斗才剛剛結束，現下城內的場景恐怕不太好看。”江帆勸道，雖然他還沒弄明白那句“他要走了”是什么意思。憑他在齊脩鈺身邊多年他能感覺到她現在的心情不好，但似乎跟西郡城內的戰爭無關。
“你今天很啰嗦！”
“……”
江帆默然，往常他都是被嫌棄太悶，如今只說了兩句話便被嫌棄啰嗦，看來大王的心情果然很不好！
齊脩鈺剛走到府外，便看見余尚、伏魔押著殘余的守軍將領走過來。同來的還有一臉蒼白，顫顫巍巍的盧俊。在一群身染血污的人中，盧俊干干凈凈的衣裳特別顯眼，他那毫無血色的干凈的臉，更是顯眼。
煩躁地皺皺眉，齊脩鈺斂起情緒，背著手站在門前，等著他們幾人走近。
看到她站在門前，余尚幾人急忙大步上前，躬身施禮，被押來的俘兵則是跪倒在地，頭也不敢抬。
齊脩鈺掃了他們一眼，“你們敗了！”
冷冽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股強勁的氣勢撲面而來，跪地的幾人頭伏得更低，額頭上出現密密的汗珠，他們連齊脩鈺的樣子都沒看清，便在她的王威下俯首認罪。
一旁的盧俊也是連連擦拭頭上的虛汗，本就顫巍巍的雙腿抖得更厲害。
“帶下去，要么降要么死！”齊脩鈺再次開口，依舊冰冷的聲音。
隨著她話音落下，立即上來幾人將俘兵帶入郡守府大牢。
“盧大人今日功不可沒，此戰你記首功！”齊脩鈺又看向盧俊。
“多謝……大王！”盧俊雙腿如不受控制一般撲通一聲跪下，身子抖如篩糠。他以為鮮血噴涌、滿地殘肢的戰場已經夠嚇人，卻遠不及眼前人的威勢！
“盧大人辛苦到現在，回去休息吧！”
“是！”盧俊急忙應聲，如釋重負，連滾帶爬地進了郡守府。
伏魔在后面看著他那慫樣，大嘴撇著，滿是不屑。齊脩鈺看到伏魔心情倒是好了些，拍了拍他肩膀，無聲地贊了一句，向盧俊的背影揚揚頭。
伏魔咧嘴一笑，跟上盧俊。
“傷亡如何？”齊脩鈺問余尚。
“我軍亡四千，傷七千，守軍亡一萬四，傷九千。頑固不降者已就地斬殺，其余全部投降。”余尚答道。
“好！守軍不愿再從軍的，發些銀兩打發回家，愿意效忠大齊的，根據資質，合適的留下，把我們的人穿插其中，光有盧俊還不行。”齊脩鈺又吩咐道。
“末將明白！”余尙應道，又問道：“大王這是要去哪兒？”
“去看看我們的傷兵，他們被安置在城中哪里？”
“城內無法安營，末將已包下城中福來客棧，暫作為傷兵休養，但傷兵較多，其他地方還在安排中。”余尙回道。
“做得不錯！”齊脩鈺贊嘆一聲，“帶我去福來客棧，我去看看他們。”
“現在城內殘局還未收拾好，大王不如先休息一晚，天亮了再去。”
“不礙事，現在去吧。”
“哦……”余尙有些為難。
“走吧。”齊脩鈺已率先往外走去，余尙看向江帆，后者點點頭，兩人并肩緊跟在她身后。
往府外走了不一會，濃厚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再往前，路面開始能看到還未凝結的血液，地面上橫七豎八躺著數不清的尸體、殘肢。由此可見，這里曾經歷過一場怎樣的戰爭，這已不再是西郡，而是人間煉獄！
余尙低聲說道：“大王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齊脩鈺卻堅決道：“去了福來客棧再休息也不遲。”
余尙又道：“請大王上馬。”
這次齊脩鈺沒有拒絕，坐上馬，再往前走，卻已無落腳之地，滿地的血腥令人作嘔。來往的齊軍和守軍，麻木地清理戰場。
一路到福來客棧，齊脩鈺面上并無表情。客棧一樓大堂依然是厚重的血腥味，不過這兒多了些生氣，血腥味中還摻雜著藥草味，士卒或躺或坐，低低的呻吟和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隨著她進來，眾人連忙施禮。齊脩鈺隨意擺擺手，拉起離她最近的士卒，拍了拍他肩膀，囑咐他好好養傷，那人頓時滿臉通紅，低著頭一個勁地傻笑，看得其他人嫉妒不已。
齊脩鈺朗聲道：“諸位將士都是我大齊的功臣！好好養傷，他日再戰沙場！有你們在，梁國必是我大齊囊中物！”
“大齊！大齊！大齊！”她的話頓時引來眾人一陣歡呼。
處于中間的余尚被震得耳膜一痛，他終于明白齊脩鈺為何要連夜趕來。她帶給士卒的振奮、鼓舞遠不是他這個將軍能比的。
齊脩鈺正要再去樓上看看其他傷者，江帆走到她旁邊耳語了兩句，齊脩鈺笑著點點頭，跟眾人打個招呼，走出客棧。
“他在哪？”一出客棧，齊脩鈺便冷下臉語氣不善地問。
“在郡守府不遠的街上，”江帆說道，小心地看著她的臉色，“冷大夫出了郡守府看到街上有眾多傷兵便留下來給他們醫治，其中均為……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