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玉來時是以絕影山莊為出發點直接向著水陸進發到達蕪陽城的,是以回去的路途她并不是很清楚,當馬車進入穎川時,她著實愣了一下,心中猜測不出這是有意還是無意。
“公子,為何不直接從蕪陽城走水陸到洛川?”憋了許久,在馬車終是放慢步伐以后,她才發出疑問。
寧恒宇閉目養神多時,此時才慢慢睜開雙眼,神色有些許慵懶,他斜靠馬車內壁上,慢慢悠悠的說道:“怎么?有些心虛?”
“心虛倒不至于,反正都知道是假的了,我只是單純的問一下而已?!鳖欁佑竦馈?/p>
隱藏在淤泥里的根須被拔開來,原本以為會無所適從,可顧子玉卻反而覺得活的順暢,話語也說的無所顧忌,此時倒是比她前幾年的生活過的還要輕松。
寧恒宇聽了顧子玉的話,意外的挑了挑眉,看到顧子玉眉間的輕松神色,寧恒宇覺得他的策略似乎是奏效了。原本他并不打算那么早拆穿顧子玉,可冀南風那邊動作頻繁,那種蠢蠢欲動的不安感時刻提醒著他,是該回去的時候,這趟南巡本就是他卸任前的旅行,可若在他旅行過程中朝廷出了什么問題,卻也是他不想看見的,至于顧子玉……寧恒宇原本是想在南巡的路途上一步一步慢慢來,逼她自己承認,可無奈某人向來臉皮厚,抗壓能力強,等著她自己坦白,估計黃花菜都涼了幾個輪回了。
還好如今效果不錯,只要繼續如此,想必她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和順他們的隊伍還在后面,我們不能回去的太早,繞繞路等等他們?!睂幒阌钫Z閉,安然的閉上了雙眼。心里盤算著該如何快速的推動到下一步。
顧子玉一副恍然的表情還沒來及呈現在臉上給出回應,瞬間就又倏地消失在了心底。一路上閉眼,不過是不想看見她罷了,顧子玉心里似明鏡一樣的清楚明了。
沒有人搭理,前幾日還可以自說自話,可近幾日,她明顯有些疲乏,饒是臉皮厚如城墻也有被攻城破門的時候。
真想將最后的隱藏也說了算了,顧子玉皺眉,可是這隱藏若沒有達到他的預期,縱然說出來也是無用吧,想到以往身為男子時對寧恒宇做的種種齪事,顧子玉突然不太確信,她說出來以后是什么樣的光景,是否……會適得其反?
穎川不大,景色也算不得多好,勝在民風淳樸,讓人有一種莫名的歸屬感,顧子玉當初借用穎川太守之子的身份時,為的就是這份歸屬感,當然也因為這里實在離皇城太遠,被拆穿的幾率非常小??蓭茁市∫脖徊鸫┝耍旑欁佑窨吹浇阱氤叩奶馗畷r,心里依然砰砰直跳,說不清是心虛過多還是羞愧過多。
馬車停在太守府前,顧子玉可以清晰的看到太守府大門上的古銅色門環,兩只獅頭雕的栩栩如生,各銜著一個圓環,風過時,那圓環似乎在左右移動,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帶著金屬特有的暗啞。
寧恒宇到底要做什么?
顧子玉一時猜不透,也不想猜了,原本躲在陰暗處,為著自身秘密時刻提防的她已經被扯出一半被太陽照耀著了,如今這個被光芒沐浴過的一半的身體也不怕再被烈日灼烤一遍。
隨他吧!
顧子玉放棄的徹底,卻也不忘觀察著寧恒宇,可眼前人依舊不曾睜過眼,沒有任何波動,氣氛一霎那凝固,除了靜默,還是靜默……在顧子玉終于快要控制不住想要張口說話時,馬車陡得起步,顛簸了一下,顧子玉一口氣提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實在是倍感憋屈。馬車步入正軌悠悠前行,平而穩。想來剛剛的停頓只是稍作休整沒有任何的別的意思,倒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顧子玉驀然有些泄氣,心里沒由來的一陣慌亂。
寧恒宇似乎是真的不打斷理她了……
暮色四合,顧子玉眉頭緊鎖,在自己的房間來回踱步,躊躇了半響,她才向著門外抬步而去。
寧恒宇洗漱完斜靠在床櫞靜靜的看著手中的書,半天也沒有翻過一頁,門外走廊出傳來的腳步聲,他聽得真切,在遠處來回踱步幾下,然后重重的向著他所在的房間踏步而來,生怕別人不知道有人將來一般。寧恒宇勾了勾唇,對著方兆說道:“還不去把門打開。”
房門大開,鵝黃的光從門中流瀉而出,帶著一股子的暖意,照在顧子玉的身上,連同她臉上因為驚愕而有些堅硬的輪廓也變得柔和起來,顧子玉扯出一個干巴巴的笑容,艱澀道:“好巧,方總管這是要出去?”她果然還是慫的。
方兆有些驚訝,卻也沒有拆穿她,只點點頭,然后道:“公子在里面?!?/p>
說完快速且決絕的繞過顧子玉走了,顧子玉還來不及解釋,就感覺一陣風過,眼前的光芒似乎更刺眼了些,也更暖和了一些,顧子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默默的向著房內挪去。
房中的雕花木床上是她想要見的人,漆黑如云的發如綢緞一般披在他身上,眉目深邃悠遠,似即將羽化而去的仙人,門外的動靜他必是聽到了的,可他依舊不曾抬頭看她,顧子玉走上前,坐在一旁的圓凳上,想了一會兒說道:“這書竟如此好看嗎?”
寧恒宇不語,眉頭微蹙,似乎因為她的話語而有些厭煩。
被寵愛慣了的孩子突然被收回了恩寵,那感覺只讓顧子玉覺得心似乎被掐住了一般,喘氣困難?!皩幒阌睿俏业腻e,對于我的欺騙,我無話可說,我不求你原諒我,可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是生氣也好,是殺了我也好,你跟我說說……”
寧恒宇終是有了反應,卻也只是翻了一頁書。
顧子玉垂頭,深吸一口氣,“你殺了我吧。我其實是女子,我犯了殺無赦的大罪,你殺了我吧?!比苏f死了以后會靈臺通明,可知萬事,想必死了她便也會知道眼前這人想什么了吧。
寧恒宇盯著顧子玉垂下的腦袋,頭上的有幾縷凌亂的毛發,想必是煩惱的時候抓的,毛發逆著光仿佛帶著亮,在她的頭上軟軟的動著,煞是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撫平。
“寧恒宇?”顧子玉被寧恒宇帶到他懷中躺著,并被他蹂躪著頭發時,她空白的大腦才些微有些反應,觸感回籠,身下溫熱一片柔軟一片,嗅覺回籠,絲絲的清香縈繞在鼻尖,然后她又徹底懵了,這是怎么回事兒?
“嗯!”寧恒宇輕輕應了一聲,用手壓下那幾根柔軟的頭發,抬手,那幾根頭發又俏皮的立了起來,他來回扶了幾次不見成效,干脆直接解開了顧子玉固定頭發的發簪,一頭烏黑的秀發瞬間滑下散開,與他漆黑的發融在了一起,糾纏不清。
顧子玉看著不分彼此的頭發,喉嚨有點發緊,腦中甚亂,她想若是這是她死前的福利的話,倒也不錯,若是福利還大一些的話,那就更不錯了。她堪堪的想要進一步,卻被寧恒宇牢牢的按在了他的懷中,頭上傳來那人一貫清冷的聲音,卻不知覺的帶著一點顫動,“顧子玉,我一直在等你說出來?!?/p>
等她說出來?這意思是?
“我怎么可能放任一個來路不明的人靠近我,顧子玉,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誰?!卑丛谏砩系氖汁h抱住她,收了又收,“我一直等你跟我說,還好我等到了,顧子玉,你說你中意我可是真的?我若說我中意你,你可愿意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