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送酒之日已過去了將近半月,然而夕顏每每想起滄瀾回首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卻依舊興奮激動地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干凈、醇厚、溫暖,帶著些夕陽薄暮時的輝煌,一下子就照進了她的心里,讓她原本激動興奮的心靈一下子沉靜下來,然后,攢著勁兒,在這大半夜該睡的時間里,使勁地失眠……
如此這般失眠了許多時日,夕顏最初那股一沾床便抑制不住的興奮勁兒才算過去,日子回歸平常,夕顏除了每日修煉養花,閑余時間便多了份心思和渴望,倒也不似之前那般無趣,只是,時間久了,難免地,夕顏還是很想回家,想念那些一同露營的小伙伴,想念家中待其歸家的父母家人……
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可以回去。
這日,夕顏才在亭中打坐完畢,便感覺到殿門處有人走動,有些疑惑地抬腳出去,暗自推測誰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找她,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玄女姐姐,是你啊~”出門一看,夕顏這才發現,門口娉婷而立的女子,正是她初到天界,為她答疑解惑的第一人,若不是她,她怕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呢。
“夕顏。”一如既往的溫柔與高雅,如樂曲般的聲音讓夕顏頗有股自慚形穢的感覺。
“玄女姐姐,請進來坐吧,”因為在夕顏看來,玄女是熟人,沒那么多估計,便也沒想太多,笑容可掬地請玄女進了殿中,那亭子自然不是待客之地,夕顏便將玄女引到了回春閣中。
“呵呵,夕顏還真是巧手,這回春閣經你一改,我都不認識呢了。”玄女微微笑著,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被夕顏布置一新的房間。
淺黃色的紗簾輕輕飄著,籠著黛綠色的竹椅靠背,仿若罩著一個無法窺測的夏夢,干凈的圓桌上也不是空蕩蕩的,夕顏貪吃,上面擺了幾多個描花的金邊圓盤,盤子里三三兩兩地放了些殿中可食用的果子,左側則是一壺精致的酒瓶,玉白色的,彎著小嘴,細細長長地對著緊靠著的酒杯。
“姐姐過獎了,”夕顏臉上一紅,被美人夸總讓人有股受寵若驚的自豪感,“對了,玄女姐姐喜歡喝酒嗎?我這剛好又釀了一瓶出來,姐姐要是不嫌棄,要不要嘗嘗?”
“又?”避重就輕地繞過夕顏的邀請,玄女微微挑眉,似乎頗為好奇的樣子。
夕顏瞇瞇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臉,解釋道:“這是我第二次釀酒,之前釀出的一壺送給滄瀾戰神了,這些日子請他幫了我許多忙,我想著總不能老占人家便宜,便釀了壺酒送去,雖然不是什么珍貴的東西,但聊表我的心意嘛,姐姐你可不要笑我啊……”
“呵呵,怎么會?我怎么會笑你呢。”夕顏低著頭,沒有看到,口中溫柔繾綣的玄女,此刻眼中滿滿的全是翻涌的嫉恨與不甘。
憑什么?為什么?
滄瀾戰神之前不是明明很厭惡她嗎?不然夕顏如何會因他而被罰輪回,為什么?不過輪回歸來,滄瀾戰神竟然對她另眼相待,不僅進出云臺不需要通報,私底下竟然還出手相助,這是為什么?就對這么個愚蠢透頂的東西?
想起昨日她才到云臺,通報一番卻被攔在云臺之外,言道滄瀾戰神正在會見司花神女,需她擇日再來抑或稍等片刻,她當時疑惑,揣測夕顏莫不是受了哪殿仙君之命,特意尋找滄瀾,然而,哪里知道,那狗膽包天的東西,竟然只是去給滄瀾送酒,而滄瀾竟然也愿意相見,她心中如同蛇咬,嫉妒地無法自已,甩袖轉身欲去,堪堪才行了數步,便聽到了身后傳來的傻笑聲。
她利用浮云掩住身形,偷偷地躲在一旁查看,卻不想,之前還攔阻她不讓她進門的侍童等,竟然對連通報都不曾的夕顏視而不見,隱去身形,靜靜地讓她笑瞇瞇的離去。
仿若故意一般。
不,就是故意的,而看夕顏的神情,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有侍童一般。
她只覺得胸口一股跌宕起伏的血氣和殺意不斷涌起,強迫自己轉過身,不行,現在還不行,她要等待機會,一如當年一樣……
“姐姐?玄女姐姐?你怎么了?”夕顏眨巴著眼睛叫了半天才見玄女回過神來,不禁有些好奇地湊過頭。
玄女有些尷尬地攏了攏耳邊的發絲,勉強笑了笑,道:“無事,只是這酒太香,還沒飲便醉了。”
夕顏的臉一下子紅了,頗為羞澀道:“姐姐你就會打趣人。”
“傻瓜,”如蔥根般的手指劃過夕顏的小鼻子,玄女放下手中晶瑩剔透的酒盞,仿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掩口笑道,“跟你說話都忘了正事,呶,你看,這是王母殿的九葉玄芝,前些日子也不知怎地,忽然地就萎靡了不少,王母最是喜歡這花,如今成了這般,伺候這花的幾個丫頭箅子嚇得不行,非得托我讓你幫個忙,看能不能讓你給養養,好歹不是這般看著就黏黏的,惹人不喜。”
說話間,一盆仿若糾纏的虬枝,又若翻卷的彩云般的東西被玄女翻手放在了夕顏面前,暗紫色的,透著些許金色的輝芒,看著頗為深沉內斂,卻又十分地不打眼。
夕顏有些好奇,伸出食指輕輕戳了幾下,觸手間溫厚靈蘊,倒是一下子讓她喜歡起來。
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夕顏笑瞇瞇的,絲毫不覺得是什么難事,“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我保證把它養的白白胖胖的。”
玄女被夕顏逗得一笑,點點頭:“嗯,夕顏肯定是沒問題的,那我一月之后過來取花,可否?”
夕顏偏頭想了下,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著,估摸著日子,應該也差不多,她打坐一個月,總該是有些效果的吧,這般一想,便也不再猶豫,點點頭,肯定道:“當然可以!”
玄女莞爾,低垂的眼瞼中有微光閃過。
兩人又閑話了幾句,玄女有事在身,不便久留,便定了下次見面的時間,翩然離去。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
偌大的房間,忽然間便又剩下她自己一人,夕顏托著腮,好不惆悵地看著眼前那盆九葉玄芝,幽幽道:“你能陪我說說話嗎?”
天光如瀑,傾灑得回春閣滿室輝煌,沉默的九葉玄芝兀自打著旋,似睡著了般不見生息,夕顏轉過頭,看著窗外,春色如市,獨獨不見歸處。
而靜立在桌上的花盆里,卻突地閃過一絲異樣的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