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飽含著天威和龍吼的神雷從空曠而威嚴的天盡頭重重地落在身上,夕顏才真正知道,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一種痛,不削你骨肉,不墮你神魂,僅僅是一道無法觸摸的神光,便能痛的讓你恨不得立刻死去,再也不要醒來,穿透靈魂的怒吼在夕顏的神識浮沉,全身上下、從頭到腳,夕顏都覺得無法找到一個可以讓她躲避的地方,她無法睜開眼睛,可又感覺什么都看得到,聽得到,意識恍恍惚惚的,仿若不是她自己的……
不知道是落了一下,還是多少下,夕顏慢慢地,竟然覺得自己的意識逐漸漂離了如今的本體,雖然依舊能感覺到徹骨的疼痛,可是,意識卻混沌似的離了去。
她能看見,手持銀色三角叉的神侍面色冷肅地守在誅仙臺,無悲無喜地監(jiān)視著自己完成雷刑,而不遠處,神情若花開時純凈美好的玄女,卻是眼角含淚,目中帶喜的凝神望著狼狽不堪的自己,鵝黃色的衣衫重疊間,一個圓嘟嘟、胖乎乎的雪白色絨球,蠕動著瞅著自己,綠豆般的小眼里,滿滿的都是好奇與激動……
明明已經痛的沒有感覺了,看到這里,夕顏還是忍不住無聲地輕笑一聲,自己,是不是真得很蠢?人好人壞,好心歹意,都無法分辨出來,白白被人利用了一道,不僅無法辯駁,連原因都不知道……
微微勾唇,夕顏覺得身上的疼痛竟然漸漸地開始麻木,眼前也開始出現不甚清晰的幻覺,被金色神雷環(huán)繞包圍的誅仙臺上空,竟然一片一片、一朵一朵地開出無數朵血色的蓮花,一點一點,如同佛前的玉池,慢慢地盛放在整個天空……
待及血色滿眼,夕顏一聲低笑,搖搖頭,慢慢地闔上雙眼,意識明明開始模糊,可是,不知為何,那抹清俊如月的身影,卻如同抹不去的光亮越發(fā)清晰地出現在自己心頭……
罷了,便這樣吧。
花蓮皺眉接住從半空中如同枯葉般落下的纖細身影,神色間滿是凝重與擔憂,他才堪堪壓住滄瀾體內亂竄的神息,而后迅速取得被移位的碧月魄,重置重宸殿讓其復位,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時,夕顏的雷刑之罰已然開始。
他從滄瀾口中聽得“救她”一詞之時,便感覺到此時怕是與夕顏脫不了干系,再甚者,怕是夕顏糟了人算計,之后取那碧月魄之時,從神侍的神情與話語中更是肯定夕顏這回算是倒了大霉,只是,雖如此,他也十分擔憂,然而若是碧月魄不復位,他就算救下夕顏,沒有滄瀾出面,夕顏這事怕也是不太容易處理。
因而,雖已然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然而,等他真正感到,并用本命神威強行攔住神雷之刑時,夕顏已然陷入重度昏迷,意識不清了。
血色的蓮花依舊開開滅滅,如同替夕顏承擔罪罰似的,在神雷之下盛開了,又枯萎。
“花……花蓮神君……”一直在旁冷眼笑看的玄女不想花蓮忽然出現,并且一出現就出手攔阻了雷刑,救下夕顏,一時呆傻在原地,心亂如麻。
花蓮聞言抬起頭,疼惜的目光瞬間變得冰冷而刺骨,仿若冬月的寒潭中射出的冷月,從頭到腳都是涼的。
玄女被花蓮看得一僵,顫抖著身子便不敢再靠近。
而一直守在誅仙臺旁一直默默守衛(wèi)的神侍卻趕了過來,神情雖然恭敬,卻冰冷而肯定地表示:“花蓮神君,司花神女乃是王母親自吩咐天罰的罪神,還請神君不要讓小人為難。”
花蓮聞言挑眉一笑,笑容里說不出的魅惑而戲謔:“為難?本君怎么讓你們?yōu)殡y了?”
說完花蓮倏地抬頭,嘴角含笑,便見原本還籠罩著半邊天空的血蓮慢慢地開始聚攏,變淡,最后,只化作一朵巴掌大小的精巧紅蓮,微光一閃,消失在花蓮的眉心。
而在血蓮消失的一瞬,無盡的神雷又轟鳴著落了下來,連同因花蓮而靠近的神侍和玄女也好不差別地攻擊起來。
神侍和玄女毫無防備,神雷落下的一瞬間,連回手保護自己都來不及,頓時就被神雷之威劈得儀態(tài)盡失,狼狽不堪。
而施施然收了手的花蓮,卻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躲避抵擋,自己則一邊攬著昏迷中的夕顏,一邊淡然撐起神威,對抗從天而降的神雷。
“呶,這下,你們不為難了吧?”嘴上也不肯多讓,花蓮笑瞇瞇得滿臉和善。
然而,此時的神侍早已無暇回答花蓮的戲謔,神力低微的他們,根本就不足以完全抵抗帶著天地神威的天雷,被劈得焦黑不已,哪有空管夕顏二人。
而一旁的玄女,在最開始的慌亂之后,不知何時取出一個碧色的圓盤,在神雷落下的間隙之間,借此脫了開去,站在一旁的云紋玉柱下,咬唇思索,意欲悄然離開。
“玄女這么急著要去哪啊?”不想花蓮卻似乎料到了她的舉動,怡然自得地護著夕顏承擔神雷的同時,施施然出手阻止了她離開的步伐。
玄女面色蒼白,咬唇半響才垂首勉強道:“小神法力微弱,適才因……不小心被神雷所傷,此時想回殿修養(yǎng),還望神君允準。”
花蓮聞言“哦”了一聲,似乎頗為失望的模樣:“修養(yǎng)啊?唉,我還以為你要去找王母告狀呢,真是無趣……”
狀似無心的話,卻讓被戳中心事的玄女面色一白,半響才輕聲辯駁道:“小神不敢。”
花蓮頷首,低頭又看了看眼色越發(fā)晦暗不明的夕顏,才漫不經心地又掃了一眼玄女道:“我看你也沒那膽兒,頂多能欺負一下單純蠢笨的夕顏,你說是不?”
玄女的神色愈發(fā)難看,被花蓮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自然也不敢再提離開之事。
于是,幾人便這般詭異地僵在原地,神雷怒吼,眾人神色各異,而負責監(jiān)視的神侍卻自己又困在神雷之中,倒成了一副十分詭異的奇怪對局。
玄女咬牙站在一旁,心中嫉恨不已,卻偏偏又無可奈何,花蓮神君,天生異物,乃是銀河之中,秉承星河之力托生的眾星之神,且不說王母,就是天帝之命,都不見得放在眼里,如今卻為了一個低微蠢笨的女人,公然挺身而立……
殺意更甚,玄女情不自禁地看向被花蓮用神力滋護的夕顏,眼神暴戾,殺氣畢露。
然而,還不帶她收回目光,全身一冷,玄女瞬間覺得自己仿若被丟進用寒冰練就的丹爐里,僵硬寒冷得動彈不得。
而與此同時,一道銀藍色的身影如同突如而至的陽光一樣,翩然落在花蓮身旁,好看的眉眼如同點亮百花的春日,炫目而沉靜。
然而,對外界已然失去一切感知的夕顏,此時卻若墮入一場美好而迷茫的美夢中,浮浮沉沉,清醒而不欲醒。
“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