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子信領著睚眥衛的人乘船順著長江駛往金陵,本該馬不停蹄換船趕著入京的許平信突然放慢了腳步,頗為閑情逸致要邀請秦珍容到揚州最出名的酒樓試一試江南滋味。
“也是為那日在秦宅的無禮鄭重向小姐道歉。”許平信態度謙和,噙著一絲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盛情邀約。
這還是那個陰鷙狠毒的許平信嗎?事出尋常必有妖!
“莫不是小姐還記恨我?”
扣帽子?秦珍容為推拒準備的冠冕堂皇的話語生生咽下了,推拒不得,便大方領著眾人隨行。
馬車行駛半個時辰后停在了揚州城最繁華的大街上,飛鳥已先行一步包下了揚州最大的酒樓慶春樓,秦珍容帶著帷帽下了馬車一看,禁不住一嘆。這哪是包下了一座酒樓,幾乎連整條街也包下了,前有官兵開路,后有仆婦隨行,十幾輛車馬迤邐一路占了大半條街。
百姓似乎沒見過這樣大的陣仗,讓路到一邊伸著腦袋想一探究竟,卻又畏懼著官兵的大刀,偷偷摸摸的樣子甚為好笑。
李媽媽自來到曲河見過秦珍容后,沒有一日過得舒暢,但現在她的臉上是壓抑不住的笑容,她坐著華麗馬車隨行,被許平信當做上賓單獨安排了一間廂房,名貴菜品各色酒水隨意任點,服侍慣達官貴人的酒樓小廝服務周到,這般待遇李媽媽平生未見,一幫平時慣了低頭哈腰的秦宅丫頭婆子面上有光得合不攏嘴。
另一面秦珍容和玉容四人也被安置在一間臨窗廂房,據小二說這是這條繁華大街風景最好的房間,平時輕易不待客,秦珍容站在窗邊舉目四望,揚州城盡收眼底,小二哥說言不虛。
秦珍容摸著下巴揣摩許平信的意思,始終不信他是如此好客之人,是許子信說的知禮有理之人,她總覺得這番莫名殷勤讓她背脊發涼,“難道下毒?”
玉容給她盛了一碗湯,寬慰道:“既然奏折有你的名字,先不說皇上會不會召見你,封賞總是有的,世子是護送你回京之人,你若有事,這怕是會成為政敵攻擊的資本,世子又怎么會如此蠢頓留下把柄?依我看,他是最不想你出事之人才對。”
秦珍容一下茅塞頓開:“沒錯!是這個理。”許平信處在政治斗爭的中心,是不能行差踏錯的,他這般厲害的人物,更不會允許自己走錯一步。
冬梅也勸慰道:“小姐是鉆了死胡同,一時想不開而已,現在可放心了。”
秦珍容便不再惴惴猜測,沒得自尋煩惱,保持警惕見招拆招便是了,想開了胃口就好了,她放開了吃,一頓飯吃得酣暢,因為顧忌身份,玉容她們都等秦珍容吃完才開始用飯,以免落人口實。秦珍容雖內心對此不爽已久,也無可奈何,她需要順應這個世界的規則,即使只是表面做做樣子。
好酒好菜好風景,這一頓秦珍容吃得開懷,酒足飯飽后,許平信便派人來請秦珍容啟程,一路無事到了碼頭。秦珍容隨著許平信登船后在甲板分道而行,許平信去指揮開船事宜,她準備隨著侍女到船艙休息,剛邁開兩步,許平信突然喊住她,笑容里多了幾分關切:“對了,有一事忘記告知秦小姐了。”
秦珍容微笑回望:“是何事?”
“封忻平御史大夫也將隨船進京,小姐要小心。”說完便自顧離去,任由一片驚嘆原地炸起。
在許平信轉身一瞬,秦珍容在他虛假的笑容下捕捉到他一抹興味的眼神,是一種靜待好戲上演的愉快神情,果然有事!
“小姐千萬要注意,不能和這個浪蕩子有任何牽扯啊!”
秦珍容由得李媽媽叫叫嚷嚷,轉身問玉容:“封忻平是何人?”
李媽媽見秦珍容完全忽視自己,本來飛到上天的好心情,一下摔得粉碎,她憋著氣懶得再熱臉去貼秦珍容冷屁股,甚至期望她見識一番封忻平的厲害,澆一澆她的氣焰。
玉容搖搖頭望向冬梅,冬梅也表示不知,只有玉環一臉嘚瑟道:“我知道。”
秦珍容奇道:“你怎么知道的?”一向粗線條的玉環竟然知道玉容和冬梅不知道的消息,著實令人驚訝。
玉環紅著臉扭捏道:“是凌大哥說的。”
玉容取笑道:“那還不快說。”
“封忻平什么來歷又是何官職我倒是不知道,但是凌大哥說,封忻平是京城第一惡少,是與小姐惡名并駕齊驅的人物,仗著有皇后娘娘撐腰,壞事做盡,讓我離他遠一點,前街看到他,馬上要從后街跑掉。”
秦珍容被這個形容逗樂了:“哦,原來是反面教材男子版,失敬失敬。”
“好說好說。”橫斜走出一人,背光中面向秦珍容微微一笑,秦珍容被這抹耀眼美艷的笑容晃得一愣。來人容貌俊逸不凡,勾起的唇角極具魅惑,一身白衣素服上銀光閃閃,青絲綰起一束,被河風一吹,發絲牽著衣袂飄飄揚揚,宛若一副名家畫筆下獨屬于仙境的仙人。
驚艷只在一瞬,秦珍容很快回神,朝他上下一掃,眼里一抹譏諷,此人乍一看豐神俊秀,仔細一瞧違和得很。若說他出塵之姿,嘴角的邪魅,衣料的銀絲都顯出此人的庸俗;若說他庸俗,可他不過倚欄而站,都盡顯風姿,耀眼奪目。
不倫不類,秦珍容從這第一面中做出了四個字的初步判斷。
“久仰秦小姐大名,如今一見,果然不凡,不愧是雙絕之一,已經毀掉了半邊臉,眉眼之間依然是那么攝魂奪魄。”此人毫不避忌,肆無忌憚打量秦珍容,言語輕佻。
不用問,此人正是玉環口中的京城第一惡少——封忻平。
李媽媽往后縮了縮,嘴巴緊閉,雙目放空,玉容罕見一臉肅穆,冬梅皺眉,玉環瞪大眼睛十分憤怒看向封忻平。
“區區一個奴婢,也敢抬頭瞪視我。”他陰冷的目光掃了玉環一眼,“這么漂亮的眼睛,可惜了,給我挖掉,給她個教訓。”
“你敢!”秦珍容怒目而視,心中怒火焚燒,情況驟變讓她始料未及,只不過是瞪了一眼,萍水相逢的封忻平竟然要挖掉玉環的眼睛,這是什么道理!
封忻平淺淺一笑,迷惑眾生的美卻顛倒不了眼眸深沉的秦珍容:“憑你可阻止不了我哦。”
秦珍容一字一字咬牙道:“你、試、試!”
封忻平的笑意越來越濃,微微側臉吩咐道:“還不動手?”
“是!”轉角處突然急走出四名精壯男子,每個人手上都握著鋒利的匕首,緊緊盯著玉環的眼睛,如兇猛待發的猛獸一步一步朝著玉環走過來。
這樣的壓迫感,秦珍容知道封忻平的話絕不是一句玩笑話。
這四名健壯男子一看就不是草包,從玉容臉色來看,封忻平也不好對付,她若動手先不說會不會破壞她所有計劃,就算她豁出去了,能不能帶上全無武功的玉環和冬梅殺出揚州碼頭,也尤未可知。權衡利弊,她握緊了雙手,壓抑住怒氣,牽起一笑:“在世子的船上見血,可不太妥當。”
封忻平無所謂道:“以下犯上,罪無可赦,這是大齊朝的律法,我不過小懲大誡,世子定不會怪責于我。”
刀鋒已到眼前,她已無計可施,她不能讓玉環失去雙眼,秦珍容覺得可笑:“看你一眼要挖人雙眼,笑話!”她豁出去了,整個人已經攔在了玉環面前,冷冰冰看著利刃靠近,若是利刃真的見血,也要是封忻平的血!即使為此她再也踏不出這個碼頭!
我的三個好妹妹,下輩子見!
見秦珍容嚴陣以待要玩命的樣子,封忻平似乎玩夠了,隨意揮了揮手,四名男子立刻停止了腳步:“若想留她一雙眼睛,不如陪我去船尾吹一吹河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