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三年。
夜色涼如水,皇宮院內的某處院子卻是沉靜如水,就連院子內的仆從都十分少,看上去也十分冷清,雖修繕得金碧輝煌,可是越發映襯出了那內里的清涼與孤寂。
“主子,王志遠那邊已經傳來了消息,說是同意合作,西夏梁太后也傳來了消息,說是愿意支持主子。”穿著黑色衣袍的女人恭敬地低著頭,眼眸里萬分崇敬地看著眼前披著厚厚絨袍的女人。
女人寫字的手微微一頓,面容平靜如水,一雙細長眼睛一瞇,淡淡笑道:“江寧這里的事便交與你了,我會以你假死的名頭將你運出宮去,日后你孫雅青的名字怕是不能用了,怕是得另外換個名字,日后這江寧城的組織便交與你了……”
穿著黑色衣袍的女人聞言,恭敬地點頭,開口道:“主子放心,雅青定不辜負主子所托……”
女人笑了笑,揮了揮手,秉著燭光看著一本治國之道而出神。
而看著看著她的腦海里卻始終浮現起一個從小到大一直跟在她身后,照顧著她感受的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的身影,心底那原本下定了的決心又似乎動搖了幾分,可片刻想到了什么,那抹被動搖的決心忽又全然地消散不見。
治平四年,信州水患。
她在聽聞這個消息時,眼神微微閃了閃,起身提起筆來唰唰唰地寫下了一大串的治理水患的見解與法子,她的字因為小時候落下的舊疾,依舊是不大好看,寫出來歪歪扭扭的,就如同泥鰍一般,可那一字一句里的見解卻是極為到位。
旁邊的丫鬟見到微微嘆了口氣,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地開口:“公主,皇后娘娘若是見著了,怕是又會說你了……”
她聞言,拿著筆的手微微一頓,蘸滿了墨的筆尖在紙上劃過一條長長的黑線,她的眼神也微微怔了怔,而后冷冽地自嘲地笑了笑,呵道:“她哪日不說我,她哪日不是說要我幫襯著頊兒,甚至想方設法地阻撓我看書,總讓我學針線女紅,呵……”
她頓了頓,眼眸中的神色瞬間陰冷了幾分,一字一句地冷冷開口:“我又何嘗比他們差了?就連她那所謂的如至寶般看在眼里的頊兒,以往那些疑難見解,他們難道以為真的是他想出來的嗎?”
“不過就是因為我是個女人罷了。”
她忽又輕輕地哀嘆了一句,細長的眼眸里閃過幾絲復雜的眸光。
旁邊的婢女微微怔了怔,而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可趙頊殿下對公主當真是打心眼里好啊,這些旁人可都是看在眼里,極為羨慕公主呢,奴婢覺著殿下的確是發自內心地對公主的……”
坐在座位上的女人愣了愣,而后半晌后才輕描淡寫地開口:“若不是如此,這個皇位早便是我的了,只是頊兒如今太優柔寡斷了些,還并不能算是一個好皇帝,他還需磨煉……”
她頓了頓,隨后淡淡開口:“若他輸給我了,自然就證明我比他更有能力坐上這個位置……”
第二日。
她剛起,卻聽見外邊又傳來愁眉苦惱而有些躊躇的腳步聲。
她聞之搖了搖頭,淡淡笑道:“頊兒你在外邊做什么,既然來了,便進來吧……”
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了下來,眼神里也柔和了幾分。
外邊的趙頊聞言,跨著一張臉走了進來,看著眼前的女人面容上閃過一絲扭捏,緊緊地抿著唇,躊躇了半晌,訥訥地喊了一聲:“長姐……”
她看著他的小模樣,心底柔軟了幾分,面上笑容也真切了幾分,揉了揉他的頭發,淡淡地笑道:“可是為了信州水患一事?”
女人的聲音淡淡的,卻帶著幾分安撫與靜心的力量,讓他整個人都平和了幾分,他心底的那抹焦躁也全然地消失不見,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信州水患,可我想的法子總覺著似乎不能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所以才來問長姐,旁人不知,可我是知道的,長姐擁有驚世之才,只是母后父皇不知而已!”
他揮舞著拳頭,看著眼前纖弱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女人,眼底閃過一絲心疼之色,伸手握住了她那一年四季都冰涼的雙手,呵著氣替她搓著手,道:“長姐若不是我,也不會這十余年一到下雨下雪天都只能待在屋子里了,都是我的錯……”
他眼底滿是心疼,一雙暖洋洋的手掌包裹著眼前女人這纖細而冰涼的手。
她感受到手心傳來的熱度,原本那幽深而深沉的眼底也閃過一絲寵溺,淡淡笑道:“我是你姐姐,哪能就這么看著你死呢……”
我是你姐姐啊,怎么會就這么看著你死呢?
她的眼底里滿是復雜,可看著眼前少年的眼底不自覺地柔軟了起來。
熙寧一年。
“公主,西夏那邊私自有了動作,奴婢已經查清似乎是想在宮宴上刺殺陛下……”一個穿著黑色衣衫的女人在房內小聲地朝著女人的耳邊說道。
披著披風的女人聞言,手微微僵了僵,思慮了半晌才嘆了口氣,眼睛微微垂著,從袖里摸出了一個血狼盟的硬幣遞了過去,眉眼清淡地開口:“想辦法讓簡大人注意到這枚硬幣……”
銅幣上的血狼盟紋路極為明顯。
穿著黑色衣衫的女人接過去之后,手指微微頓了頓,神情極其不解地開口:“主子,可是,若陛下死了,我們的計劃便能更快地成功不是嗎?西夏人此舉沒告知公主雖不道義,可的確也是對公主有利啊……”
女人握著筆的手微微停了停,一雙細長的眼眸里閃過幾絲狠戾,冷冷道:“他是我弟弟!我們如何爭奪這個位置,是我們倆的事……”
黑衣衫女人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