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已經變成靈堂，南宮靈兒跪在這里不過大半個時辰，膝蓋處隱隱針刺般麻木地痛起來，她沒那么嬌貴，可這具身體卻比她想象的還要弱上幾分。

落雪抱著衣裳從門外進來，半跪在她面前，“小姐，把衣裳換了吧。”

南宮靈兒低頭，這才看見自己一身淺綠的衣衫上大片大片的血跡凌亂交錯，她有些迷蒙，怔怔地問道，“哪來的血跡啊？誰受傷了嗎？”

“這…。”落雪有些猶疑。

“說話！別吞吞吐吐的！”南宮靈兒冷聲。

“是寧王殿下，昨日小姐昏迷不醒，是寧王殿下把您抱了回來，他好像受了傷，身上血流不止，可還是顧著小姐的名聲，不讓任何人碰您。”

“呵，”南宮靈兒冷笑一聲，眼中是隱隱的恨意，“他那是內疚！是贖罪！”

“小姐…。”落雪看到她那樣的眼神，心下一驚。

“給我準備一套孝衣。”南宮靈兒把手中米黃色的衣裙塞回給落雪，“另外，茱萸呢？他現在在哪？”

“不知道，四少爺出事之后，茱萸也不見了，大家都說他和四少爺一起遇害了。”

遇害…。南宮靈兒咬著下唇，無言地閉上眼睛。

“那冉兒呢？”

“啊？六小姐？六小姐應該在曉院吧。”

“把她給我叫過來，這個時候她應該在這里。”南宮靈兒語意哀傷，也許她是真的死心了吧。

“是，奴婢這就去。”落雪答應著趕忙退下去。

南宮靈兒抬頭望向那靈燭后時明時暗的牌位，南宮氏四子幾個字怎么看怎么刺眼，眼淚又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地滑落。

四哥，靈兒不會讓那些人進來打擾你的，就只有我和冉兒陪著你，好不好？

——

京城鬧市街區，客棧房間內，南宮逸臨窗而立，筆直的身姿一點看不出腿腳殘疾的痕跡，一塊晶瑩的玉墜在手中反復地摩挲，鐵畫銀鉤的逸字在夕陽的余暉下，映襯著柔和的光芒。

直到有人推門而入，那淡然的身影才有了反應，他急急地轉頭問道，“怎么樣？她怎么樣了？”

“殿下，”來人竟是茱萸，而他現在也是原來的名字叫逐雨，“都安排好了，現在所有人都認為南宮逸葬身大海，尸骨無存。”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問你她怎么樣了？”夜凌霄語意中隱隱的著急與不耐。

“五小姐，她…。她沒事啊…。”逐雨猶豫了下，到底該不該告訴殿下實話呢？

“她跟著那個假南宮逸一起跳了海，親眼見證了你的死亡，”成宇在此刻推門進屋，手中的折扇搖搖晃晃，口中略帶嘲諷的話語冰冷地傷人，“霄，看來你真是沒有愛錯人，這個五小姐還真是有情有義！”

親眼見證了他的死亡，那她……

夜凌霄只覺得心里壓抑地難受，他了解那個丫頭，自她失憶醒來之后，再沒有了以前的刁蠻冷漠，反倒心柔軟的不像話，再加上這段時間日日的相處，此時的她該有多么痛苦。

想到那雙澄凈清亮的眼眸此刻盈滿了淚水，夜凌霄死死地握起拳頭，骨節咯吱咯吱作響，轉身就想奪門而出，卻被成宇一個快步攔下他的去路。

“讓開！”夜凌霄有些煩躁的喝斥。

“你不能去！”成宇的面容從頭至尾的冷漠堅毅，語意也是一成不變的冰冷無情。

“宇，讓我去看她一眼，一眼就好！”夜凌霄語意中已經帶了幾分的哀求，他想去看看她，想去告訴她他沒有死，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好好照顧自己。

“看她一眼，以什么身份？”成宇冷笑著看著他這個已經失去理智的發小，“在這個世界你已經死了，你要怎么看她？如果你在這個時候出現，我們計劃了這么久的脫身計劃就全部泡湯，我們犧牲的那么多兄弟死的毫無價值，你再也回不到你從小生活的地方，你的宏圖大業更會變成癡人說夢，怎么樣？你還要去嗎？”

“我…。”夜凌霄語滯，握緊的雙手抬起又無力的放下，他背負的東西太多，終究是沒有那個資格恣意妄為。

成宇看見頹然的兄弟，有些不舍，但依舊堅定冷清，“霄，冷靜點，這樣的沖動不該屬于你，你是我們所有出生入死的兄弟們認定的主公，應該有的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王者風范，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為了你的抱負，你注定要有所取舍！”

是啊，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他怎么會不明白，既不能放下權勢、急流勇退，又怎么能貪心妄圖情愛的溫暖，更何況他要去的不是富貴地、溫柔鄉，而是遍布豺狼虎豹、魑魅魍魎的地獄……

所以，現在還不可以，不可以貪心，不可以動情，不可以將她帶入那樣的危險之中，不可以破壞那澄澈純凈的善良…。

所以，他還要等，等自己足夠強大，等自己可以將她護在羽翼之下，給她安寧的港灣…。

他發誓一定會有那一天！待他黃袍加身、金冠玉攆，他一定會再回來找她，一定會給她最好的一切，一定會永遠陪在她身邊，再不會離開…。

握緊的雙拳一點點松開，夜凌霄抬頭看著發小堅毅冷峻的面龐，微微失笑，“宇，我真想知道，若是你愛上一個姑娘，會變成什么樣子？”

成宇眼眸依舊清冷，看著夜凌霄嘲諷地勾唇，“不會有這么一天，情愛于男子而言，是牽絆，是累贅，我不會沾上那東西。”

“會有的，那樣的一天，遲早會來的，即使你再抗拒，她也會無聲無息地潛入你的心底，讓你毫無招架之力，我好奇的是，到底是怎樣的女孩才能讓你這塊硬石頭動心？呵呵，想想都覺得一定很有趣。”

“都說了不會有了！”成宇有些煩躁，這個話題他一向不喜歡，長這么大從來沒有任何女孩讓他有心動的感覺，圍繞在他身邊的要么庸脂俗粉，要么矯揉造作，要么勾心斗角，想想都讓人心煩，將來的他也不過聽從父親安排娶哪家公侯小姐，放在家里當個擺設罷了，所謂心動，所謂愛情，他一向是不信的。

“好了，今日你便不要出門了，在客棧好好休息，明日凌晨天一亮就回南夜！”

“好。”夜凌霄應下，心中默默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