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的積雪落下，一場風雪終于停了。我與胡歌倒在雪地里，被久居于此的獵戶奶奶救下，躲在這草屋里避風雪。

“你們還真是幸運。”獵戶奶奶一邊烤著火，熬著湯，一邊說：“我的這只老獵狗嗅覺早就不靈了，卻還發現了你們…”

胡歌大概是被柴火嗆到，咳嗽不止，我看他起來就想去扶他，卻被他衣服上的毒侵蝕到了，獵戶奶奶見狀，往那舊箱子一搗騰，從那里面撿出一件舊衣，甩給我們，“我看那衣服他是不能在穿了，這是我兒子的。”

“謝謝。”我拿過衣服想給他換上，胡歌卻拒絕了我，我原以為他是害羞，不想我給他換，誰知他卻說：“這衣服…有味道…”我一嗅，衣服上確實有股積久的腐味，像是很久沒穿了，可就算這樣，也比滿是毒的衣服好。

獵戶奶奶明顯怒了，畢竟她也是好心好意的送衣服，不想胡歌還不穿，“你愛換不換，不換你就等死吧！”

“我就是…死了，也不穿這樣的衣服…”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換個衣服還那樣抵抗，真是傲嬌成性。可他衣服上的毒氣卻在一點一點侵蝕他的皮肉，只怕到時毒入骨髓救難救了！

“你就不能先忍忍嗎？多快要死了，換件衣服怎么了…”我急得都哭了，他還是不罷手，獵戶奶奶看不下去隨手一個木棍下去，把他打昏了說：“給他換上吧…”

“嗯…”我也是挺佩服奶奶的干脆利落，我給胡歌換衣服的時候，獵戶奶奶問我：“他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吧！”我遲疑一會，覺得還是隱瞞身份的好便應是了。

獵戶奶奶頗有感慨的說道：“這生來尊貴的人就是不能受難，一旦發現自己沒了以往厲害了，自尊心就全沒了。其實人啊！就該看開，吃得起山珍海味，也受得住粗茶淡飯，活得長久一點，少些怨天尤人，有些人一輩子還富貴不起來呢！”

我心想這奶奶應該還會活很久，其實這身衣服胡歌穿著還是挺合適的，我把這染了毒的衣服放進火里，一團黑煙騰起，獵戶奶奶感覺打開了窗，“哎呦喂，我這輩子還第一次看見這種毒衣呢？”

外頭的風一下子肅肅的吹進來，胡歌的身體越發孱弱冰冷，我給他了些被子，獵戶奶奶也加了柴，火光映得屋子暖暖的，這情景倒也溫情脈脈。

火光照得奶奶臉上通紅，凡人，無論是美是丑，歲月留給她的都是一樣的，也難怪會有人追求永生美貌，年老真是太可怕了。我有些乏悶，便問奶奶：“已經一夜了，您兒子怎么沒有回家？”

奶奶的目光變得有些呆滯，低沉許久說道：“他死了好些年來，二十歲被山里妖怪吃了，尸骨無存，如今也過了三十年了。”

我好像打開了一個沉默的箱子，這種事對一個凡人來說應當是很痛苦的，不過獵戶奶奶卻坦然笑了，“活到這個歲數，也就不在乎了，三十年的時間對一個人來說只夠長了，我原先住在胭脂城，遇見孩子的爹，就和他一起住進深山，說好一起白頭的，結果孩子還沒出世，他就走了，我一個人把孩子養大，結果他又死得不明不白，說起來我還真是不幸，可是那么不幸的我卻活了那么久…都不知道為什么而活啊！”

獵戶奶奶的話里聽不見悲傷，我想是時間撫平的吧！我們常覺得一個人生不如死，甚是可憐，可是也許他活得比任何人都久，而這些時間是用來治愈痛苦的。“人如果知道為什么而活，那活得就沒有意思了，只朝著一個方向前進，那和驢子拉磨有什么區別…”胡歌突然冒出聲來，讓我覺得好驚喜，不過這么深奧的話，我可不想廢心思去懂，獵戶奶奶突然笑了笑，朝墻壁上拿了弓箭，我問道：“奶奶，你這是要出去…”

“是啊！我看天氣晴好，去幫你夫君準備藥湯…”

“我也去…”我出了門口，心里又放心不下，便把裝有桜靈的香囊放在胡歌身邊，急著追上獵戶奶奶。

剛下過雪，太陽格外耀目，松柏上還掛著霧凇，奶奶哈著寒氣說道：“姑娘，你還真是不怕冷啊～”

“不怕～”我略有興致地問：“奶奶，你要準備的是什么藥湯啊？”

“蟲湯，不管什么病，什么毒，就連山林深處的瘴氣煞氣也能驅除，這蟲湯沒病也能吃著強身健體，我就是這樣活到這歲數的…”就這樣說著，奶奶忽然很靈巧的拿著沾了草藥的剪頭往雪地里一刺，竟然揪出了一只五尺長的蜈蚣，熟練的甩進了背簍，“還不夠，你別干站著，也找找，這地方什么蟲都可以…”

“是…”雖是那樣說，可是看見蠕動的蟲我就起雞皮旮瘩…我強忍著惡心，但一想到這東西做成的湯…天哪！味道真是不敢想像…一直到夕霞出現在天際，我們才回去，獵戶奶奶似乎更高興，“剩下的還能做干貨。”

我這一不在，胡歌的病似乎加重了，昏頭昏腦的樣子，怎么叫也叫不醒，身體燙的就像被火燒了一樣，而我只會哭了…

“干嘛哭成這樣……只是不能動而已，我早就是不死不活的身體了。”也許是我哭得太撕心裂肺了，胡歌他就這樣醒來。

“你真的不會消失…”我抽噎著說。

胡歌嘆了口氣，說道：“現在的我真的弱得讓你以為我會死去嗎？”

“不會…”

“我有個請求，”胡歌把目光移向他處，弱弱說道：“等我恢復了，你就把這事忘了好嗎？”

“為什么…”

“我不太喜歡別人記得這樣的孱弱的我…”

他這請求的口氣倒像個孩子，我正猶豫著答應不答應，獵戶奶奶端著一碗湯藥過來，是那些蟲子熬成的，我忍不住無主了口…

“來吧！喝下去毒就解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獵戶奶奶的笑容好可怕。胡歌估計只想解毒，這次倒乖乖地喝了…

“怎么樣？”我諾諾問道。

“好惡心的味道，但好像起效果了，這是什么做的…”

我看著奶奶就要說出來了，趕緊阻止她，“很有效吧！只要有效就可以…”雖然他喝是喝了，可我覺得還是不要讓他知道比較好。

“桑麻…我們得快些離開這里了…”

“可是我們在這兒等別人來救不好嗎？”

“可我待在這里感覺很不安，蓬萊那邊還不知道我們出事吧？”

我想一點靈力也沒有，現在的他應該很沒有安全感吧！不能自己保護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敵人，這個時候只能靠我來保護他了。

“你那點本事一點用也沒有…”胡歌一下子就打碎我的幻想，他頓了一會，把我給他的香囊放到我手上，“不過，多虧有了它，我才安心睡了一覺…”

獵戶奶奶聽了我們的話說道：“這么晚了，睡覺吧，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躲避什么，但明天你們往東方走去，那兒有座胭脂城，雖然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過…那地方安靜，適合療養身體…”

眼下，他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他明明就很虛弱，可他卻睡得不踏實，已經月至中央了，他還睜著眼，我還看著他…他突然把頭微微側過來，四目相對，尷尬時他卻忽然的愿意談起心來。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住在蓬萊嗎？”

“為什么？”

“因為蓬萊沒有黑夜，我不喜歡所有的東西都被黑暗淹沒的感覺，不知道黑色之中會不會突然就有雙眼睛在看你，他正垂涎著你美味的軀體，正打算吞噬著你…”

“不要…”我害怕得抱住他，被他這么一說，黑夜好像真的很可怕，好像屋檐處就有雙眼睛正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