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是來接矜兒的嗎?抱抱矜兒……”朦朧中,真得看到娘親抱著自己,矜塵撒著嬌,娘果然在黃泉路上接自己。
“傻矜兒,娘不能抱你太久,矜兒要回去,好好的活著……”娘親溫柔地看著懷中的女兒,憐惜地摸摸矜塵的臉頰。
“什么?矜兒還要回去?娘,矜兒要陪娘親,矜兒不要回去!”矜塵固執地搖頭,握著娘的衣襟不放,她不要回到沒有娘的世界去。
“傻孩子,這里是虛幻之境,矜兒在人間要長命百歲,怎能留在這里……乖乖聽娘的話,回去好好生活,娘會在這里永遠守護矜兒……”娘親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矜塵握緊娘的衣襟,卻見那片衣襟也變成透明的,慢慢閃出耀眼的光華。
“娘,娘,你不要走!娘!”矜塵一著急,驀地睜開雙眼,卻只見一片茅草屋頂。
“姐姐,你醒啦,太好了!爺爺,姐姐醒了!姐姐醒了!”矜塵順聲轉頭,一張臟兮兮的六七歲的小男孩的笑臉映入眼眸。
“這是哪里?”矜塵但覺渾身酸痛,掙扎著要起來,一邊的小男孩慌忙扶住她。矜塵對他感激一笑,抬眸打量,一間茅屋,四面通風,自己躺的地方是茅屋中唯一的一張床。
“哎喲,丫頭,你怎么起來了,快躺下。毛頭,是不是你把姐姐吵醒了!”一個老人捧著一碗湯走進屋中,對矜塵一笑,又責備小孫子。
“不怪他,是我自己醒了。爺爺,謝謝你救了我。”矜塵略略一想便明白了,抬手摸摸小男孩的頭,又對老人表示謝意。心里卻疑惑為什么自己從那么高的山上跳下來,卻毫發無傷?
其實,早在她魂歸當日,凈空師太便已算到了她這一生死大劫,故而請靈狐幫忙化解了。只不過,矜塵不知道這些罷了。
“呵呵,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頭子還得謝謝你呢。丫頭,我們爺倆窮,這野菜湯你將就喝一口,有了力氣再找你家人去。”老人蒼老的臉笑得有些赧然。看矜塵的衣著,想也是殷實人家的孩子,自己這點東西,實在拿不出手。
“謝謝爺爺。”矜塵端起熱湯,慢慢喝一口,雖無油味,卻也清淡可口,有野菜天然的香氣。矜塵緩緩吹吹熱氣,無意抬眸,見一邊的小毛頭舔舔嘴唇,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湯。
矜塵的心倏地一痛,放下剩了的一多半湯,對爺爺笑道,“爺爺,我喝飽了,這湯真好喝,謝謝您。”
“丫頭,再吃點,你這身子弱,這一點湯怎么夠呢!”老人顯然看到了小孫子饞嘴的模樣,急忙把小孫子藏到身后,又勸矜塵。
矜塵一笑,拉過小毛頭,“小毛頭,姐姐吃不下了,爺爺要罵姐姐,你幫姐姐喝了好不好?”
小毛頭看看爺爺,又看看矜塵,懂事地搖搖頭,把湯送到矜塵嘴邊,“姐姐要乖,毛頭不餓,姐姐吃。”
這乖巧的稚子之言讓矜塵心中的淚水忽而涌上清眸,看著爺孫兩人暖暖的笑,顫抖著端起碗,喝下了這滿滿的溫暖情誼。
因為矜塵無家可歸,爺爺便很高興地認了矜塵做孫女。短短幾日時間,矜塵便與爺爺毛頭熟悉起來。
這陳姓爺孫倆原是金陵城外的莊戶人家。小毛頭兩歲時,父母因一場瘟疫英年早逝,撇下一老一少,無力種地,便被雇主趕出了莊園,久而久之便淪落到街頭討飯,間或去山間挖些野菜充饑,或者靠原來農莊中的一戶鄰居接濟一頓。這山邊的小茅屋,還是爺爺費了半年的力氣才搭成的。
因為是初冬,近處已無野菜可挖,所以爺孫才會走到很遠的深山中尋吃的。而矜塵正是他們在挖野菜時救下的,可是后來,爺孫倆卻再也找不到救矜塵的那片山林了!
看著簡陋的茅屋,矜塵心里無限感慨。自己雖然不幸,可在那個世界,有孤兒院的阿姨照顧,在這個世界,有娘親疼愛,有凈空師太愛護,從未真正嘗過人間疾苦。
而小毛頭,小小年紀便風餐露宿,嘗遍人生百般痛苦滋味,聞之都令人心疼不已,矜塵暗下決心要好好照顧可憐的爺孫。
“爺爺,爺爺,今天我和姐姐賣了五兩銀子哦!姐姐買了好多東西呢,您快來看啊!”小毛頭興奮地一蹦一跳地跑在前面,還未走進草屋就大聲喊爺爺。
矜塵笑看著手中還算豐厚的東西,心里卻暗自感謝上天眷顧。憑著自己學了三個月的醫書,矜塵和小毛頭在初冬的雪底下挖干枯野菜時,竟然意外挖到一棵小小的人參,這足可以讓爺孫三人過一個溫暖的冬天了。
矜塵買了一床棉被,又給爺爺、毛頭和自己買了半新的舊棉襖,再加上大半袋米面,這個冬天,至少不必擔心會餓死凍死。
說來,這個地方的冬天還不是特別冷,細細散散地飄了幾場小雪后,天便干燥晴朗起來。每日里,矜塵或者陪著爺爺和毛頭說說話,聽聽爺爺講講大宇朝的傳聞,或者教小毛頭學學簡單的詩歌,用樹枝在雪地上寫寫字,或者唱幾首歌給爺孫聽,日子雖然清苦艱難些,卻也溫馨。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走,臨近新年時,窗外的雪厚厚的鋪了一層,松軟整潔。矜塵雖然很想回到古庵去看看凈空師太,看看娘親的墳墓,卻無奈找不到回去的路,又不忍告訴爺爺,怕他自責著急,只能在心里暗暗希望有緣再回到那個夢般的世外桃源中。
偶爾,矜塵也會想起銀狼,不知它有沒有脫離危險,是不是安然無恙。
坐在小茅屋中,矜塵邊摘著手中的野菜,邊想著心事。
“姐姐,姐姐,遠處有人放鞭炮呢!”小毛頭笑嘻嘻地從外面跑進來,一張干凈的小臉紅撲撲的,新買的棉衣也干干凈凈的。每每玩耍,毛頭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姐姐買的暖暖的棉服弄臟。
“慢點跑,今天是新年,我們的小毛頭又長大了一歲。再玩一會,咱們吃餃子,保佑我們的小毛頭平平安安的!”矜塵對這個弟弟非常喜歡,邊洗菜,邊和他說著溫暖的話。
自己來這里的第一個新年,娘親不在了,可還有爺爺和小毛頭。
人生就是這樣的奇特,自己跨越時空,歷經生死,卻在這里與爺爺和弟弟相遇。這該是相遇的緣分,還是命中注定的呢?
“毛頭,快出來幫爺爺把這些干草背進屋里,待會姐姐要做好吃的給咱們過年呢。”外面的老人胡須上飄著雪花,聽著姐弟倆說話,滿是皺紋的臉上布滿舒心的笑,自己竟然撿了個聰明能干又乖巧好看的孫女回來,也不知是哪輩子積來的福氣。
“來啦,爺爺,姐姐包的小餃子好好看呢,毛頭一會都舍不得吃了……”小毛頭笑著跑出去告訴爺爺。
“就你那饞嘴貓模樣,爺爺才不信你……”爺爺寵愛地看著自小受苦的小孫子,哎,托孫女的福,今年總算能過個像樣的年了。
“呵呵,爺爺,我一會要吃好多好多,把去年、前年、大大前年沒吃的都一起吃掉,快快長大,養活你和姐姐……”
矜塵聽著屋外爺孫歡鬧的聲音,心底異常溫暖,這不就是自己一直渴望的家的感覺嗎?和和美美,一家人相親相愛。
娘,你看到了么?矜兒現在過的很好很好,娘親也可以安心了吧。矜塵忍不住輕輕摸著脖子上的蓮花項鏈,對心底娘溫柔的容顏一笑。
快快樂樂地過了除夕,又開開心心地過了大年初一,窮苦人家便開始了新一年的忙碌。青黃不接的春荒,對窮苦人家而言,是一年中的大劫難,山中無野草,家中無存糧,活著,都是煎熬。矜塵想著如今手中僅剩的一兩銀子,便開始盤算該去城里謀一份差事,養活爺爺和毛頭。
爺爺和毛頭則開始忙著去山上挖些雪下的山野菜,間或拾點山間枯草,準備熬過一年中最艱難的春荒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