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在朝堂頒布治水之策,朝堂上下震驚,大宇百姓歡呼!這治水之策,雖然短期內收效不大,可是不出十年,必能克制這水患。
天下人皆嘆這當今是圣君,更從心里感激出謀劃策的幾位王爺,更有傳言說這治水之策出自北寧王府,于是,遍地百姓都對這位傳言中冷酷無情的北寧王爺充滿了好奇。
是以,當夜銀風奉旨出京去監督春江治理之時,京城百姓蜂擁而出,直逼萬人空巷,只為一睹北寧王爺的絕世風采。
“北王兄,拜托你笑一笑,好歹不能損了咱們天家的面子哦。”騎在馬上代當今送行的龍域一邊面帶笑容地沖著歡呼的百姓揮手,一邊對身旁一臉冷漠的夜銀風暗示。
天知道,這京城的百姓怎就自發出來送行了呢,偏偏這夜王爺喜靜不喜鬧,冷臉上明擺著“不悅”二字。饒是如此,百姓呼聲依舊,西安王爺只好繼續假扮熱心,揮手微笑。
“子矜希望王爺能令受災的百姓安居樂業,不再流離失所,王爺保重!”方才送行之時,小丫頭一臉平靜,竟沒一絲不舍。難道,自己在她心中竟不比這天下百姓!夜銀風一臉陰沉,卻是為了矜塵臨別時的淡然無情。
“王兄,一路順風,京城有我,放心。”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出了城門,過了十里長亭,龍域跳下馬,鄭重拜別。
“保護好皇上。”夜銀風淡淡囑咐一句,再不多言,手中長鞭一揮,策馬遠去。身后,幾十名護衛押送著賑災的物資亦隨之遠去,待一行人不見了蹤影,龍域下意識摸摸鼻子,跳上馬,回京復命。
一行人由金陵北上,沿途風景雖不及江南秀美,卻也別具特色,可是,災情緊急,眾人無心欣賞,不時催馬急行。
夜月隨侍主子身邊,心事重重,警惕心提高到極致,饒是如此,心里仍忍不住擔憂。這些物資不比其他,這可是春江災民的救命錢,更是國庫的一筆不小的開支,雖有官兵隨護,更兼夜影閣暗中追隨,可這沿途難保不會有打劫掠奪的江湖亡命之徒,更重要的是……哎!夜月偷偷看一眼幾日來極少說話的主子,心里默念,但愿主子不會要了自己的命。
越往北走,沿途的難民越多,不時可見餓死的百姓,連一片埋骨的土地都來不及尋找就橫尸荒野了。
夜銀風冰眸凝著的寒意越發冰冷,夜月帶人小心護著物資,但見有掙扎活著的百姓便救下,如此,行程減慢,待又增一倍多難民的隊伍進入春江下游的濟陽府時,已經是第五日的傍晚。早有府臺州衙的官員得到消息在城外相侯。
“拜見北寧王,王爺吉祥。”濟陽府臺郭豪帶著屬下大小官員拜向已經下馬的夜銀風,早有侍衛將馬牽走。
“傳令下去,城外扎營。”夜銀風并未理會跪在地上的眾人,冷聲吩咐隨侍身邊的夜月。
“是。”夜月恭敬退下,自去安排。
“王爺,城內已備好別院,王爺千金之軀,豈能在此荒郊留宿。”聽聞王爺吩咐,郭豪大驚,急忙回稟,這王爺不進城,那些救災的銀兩豈不是也不進城了?
“別院?”夜銀風長眸波瀾未動,“不知郭大人為本王準備的別院有多大?”
“回王爺,此處別院雖不及京都王爺府,卻寬敞明亮,是下官們盡心布置的,王爺定會滿意。”郭豪急于表示衷心,竟沒看到那鳳目中暗怒。
聞言,夜銀風冰眸微瞇,忽而輕扯唇角:“如此甚好。來人,將這一干難民送往別院安頓。”
什么?郭豪愣著一張胖臉,看向夜銀風,卻在那冰冷的眸光注視下微微顫抖,素聞這位北王爺心思難測,如今這般,是何意思?
“你們回吧。這幾日有事,本王自會召見。”夜銀風揮一下手,不再看那些面上或驚訝或惶恐的大小官員。
“王爺,這救災物資……”郭豪猶不死心,吞吞吐吐,“在城外,怕不太平……”
夜銀風冷冷一笑,語氣卻平淡之極,“既然郭大人有意陪著本王守這賑災之銀,那就留下。來人,給郭大人備營帳。”不再看目瞪口呆的郭豪,徑直走入已經搭建好的主營帳中。
這,郭豪胖臉一陣抖動,卻只能將那說不出的怨恨憋在心里。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守在夜月的帳篷邊,一身隨從裝扮的矜塵呆呆看著那撒著余輝的夕陽,想及沿途所見的災民的凄苦生活,一時心中五味俱全。
“你愣在這里做什么,快進帳中。”安頓好一切的夜月回到營帳,就見被自己偷偷帶出來的矜塵正傻傻站在,饒是一身男裝,也掩不住那股清雅絕俗。
“主子那邊安頓好了?”矜塵急忙問道。自那日無意中聽說他曾經差點被害身亡,心中那股疼痛如同一根稍觸即動的弦,竟讓她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原來,情不自禁竟是如此,無論如何提醒自己,卻仍舊深深陷落,無法擺脫。
矜塵知道,如若看不到他平安無事,自己怕等不到他回來,于是暗中苦苦求了夜月,偷偷隨他北上。
“王爺一切安好,倒是你要小心。此處不比京城,不說災民,單是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就不知打什么主意,想來少不得廝殺,你最好不要離開營地,也不要讓王爺分心。”夜月一一囑咐,竟不知自己何時有如此多的話。
“夜統領,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矜塵見夜月滿目關切,心中感動。
“哦,我去巡邏了,你待在這里歇息吧。”看到那清眸中感動,夜月忽然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匆匆奔出去,剩下矜塵眨眨清眸,滿是不解。
一夜倒平安無事。第二日,夜銀風吩咐侍衛將春江水患中被淹的農戶統計清楚,又安排相應的賑災事項。夜月一早匆匆過來看矜塵一眼,囑咐幾句,就奔到主帳中聽候差遣。
矜塵一個人待在營帳中很久,想著這春江下游遭受水患的無辜災民,想著臨行時從夜月那兒聽到的賑災事宜,心下終究不安。猶豫很久,悄悄走出營帳,卻見王府侍衛四處巡邏,氣氛緊張嚴肅。
營帳離濟陽城樓不遠,遠遠看去,本該繁華熱鬧的城樓邊,如今都是等著救濟的災民。不知不覺,矜塵已走到了城門口,但見災民成群,衣衫襤褸,面色蠟黃,顯然都很久沒有東西吃了,城門邊新設的米粥鋪供不應求,更有餓昏的老人和孩子凄慘的哭聲,夾雜著苦苦哀求和真誠的感激。
從未親歷過的震撼剎那間讓矜塵淚流滿面。無情的災難面前,生命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卻又如此執著地掙扎著,不止為了自己,更為了親人。
幾個中年人將討來的粥捧在碗里,小心翼翼地送到父母和孩子面前,瘦弱的母親滿眼愛憐地安慰著滿是恐懼的孩子,這些卑微的人們身上散發出那種對生命的追求和執著讓矜塵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懦弱。
曾幾何時,因為那些痛苦和折磨想放棄娘親用一生換回的自己,到此刻,矜塵忽然明白,自己,不僅僅是自己,更是娘親在這個世上愛的延續和生命的寄托,從此以后,絕不輕言生死。
我一定,能夠做點什么。矜塵抬手,擦掉臉上的淚水,四下看去,匆匆奔向那些餓昏的災民面前,扶起一位瘦弱的書生,矜塵將得來的粥捧到他的手里,又回身去拿水將一位昏迷的老人家救醒,扶到無風的墻邊安頓好。
幾個安排在這邊施粥的侍衛見矜塵身著王府隨從衣著,只當是北王爺派來的人,倒也配合著矜塵。如此忙忙碌碌,不知不覺已過晌午,矜塵抬頭擦擦汗水,看著稍微有些氣力的災民,不由嘴角上翹。
忽然憶起,這次出來,竟忘記告訴夜統領了,矜塵急忙向營帳奔去,轉過幾個帳篷,就見夜月正焦急地來回踱著,身邊一個小廝低頭不語。矜塵心下愧疚,匆匆奔過去,未及細言,就見夜月迎面沖過來,滿臉緊張:“你去哪里了?有沒有受傷?這身上的泥巴是怎么回事?”
“對不起,我去城門邊了,對不起。”矜塵慌忙解釋,“那里的災民太多,我只去幫了一會忙,對不起。”
幫忙?夜月擔著的心終于安分下來,還好:“以后再出去,帶著他,不要一個人。”夜月指指身后的小廝,王爺身邊的人均身手不錯,何況,這小廝原是在心遠居伺候的,矜塵也不陌生。
“讓夜統領擔心了,對不起。”矜塵聽話地點點頭,又沖那小廝淡淡一笑,“以后就有勞小莫侍衛了。”那小廝連忙揮揮手,“矜姑娘客氣了。”
“王爺那邊還有事,我先過去了。”夜月看一眼那張清顏,總覺得哪里有些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來,搖搖頭,向主營帳走去。
矜塵走進營帳,早有小莫打來清水,矜塵擦擦臉,又將滿是泥巴的青布衣換下,才靠在床邊,深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歇息一會,好累。一個下午,侍衛們應該可以搭建更多的營帳安頓那些災民了,只待大水退去,災民們就可以重建家園了。然后,春江中游的治理計劃就可以實行了。目前,最重要的,應該是災后疾病的防患。
災后疾病!矜塵心下一驚,忽然想去上午幾個面色有些灰黃的災民,糟糕,難道疾病已經開始了?此時正值盛夏,正是細菌肆虐之時,這些災民,經受風吹日曬,又食不果腹,最易患風寒發熱和痢疾,而這兩種疾病,均易感染,一旦大規模流行,難保不會出現其他疾病。
怎么辦?自己不擅長治病,那點醫術根本不管用,何況這里的災民如此之多,一個人根本應付不了?矜塵心下著急,驀地張開清眸,看著簡陋的營帳,冷靜冷靜,一定有辦法的。
明月初升時,夜月掀開了營帳低垂的布簾,就見營帳微弱昏黃的燈光下,矜塵雙手拄腮,靜靜看著一跳一跳的燭光,不知在想些什么。幾縷柔軟的發絲溫柔垂在耳畔,看不清那雙清眸,卻清晰地看到那長長地睫毛微微輕顫。
這一幅燈下的靜女沉思圖,讓一向沉穩的夜月竟一時呆住,見慣了倔強清冷的她,這一刻的柔弱卻更加撥人心弦。悄悄退出營帳,夜月深深吸一口氣,又深深一嘆,這一生,她,終究會是心中的無限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