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風淡云清。一場新雨后,斷崖上,草色墨綠,怪石青黑。一行七人站立崖頂,遠遠看去,彷如凌空而至。
“主上,王后有信,王上身體欠安,請您速歸。”一身青衣的護衛離空與另外五大護衛恭敬立在冥離漠的身后,回稟剛得到的消息。
“欠安?”冥離漠星眸閃過一絲幽暗的光,想起那個稱霸北疆二十年的雄主,那個本該稱為“父王”的人,語氣略有不屑,“大王子不是在北疆么?他的帳前自有人盡孝。”
離空及眾護衛不敢回話,垂首立于一邊。主上自幼因其母云妃郁郁而死,對王上極有偏見。然而,無所出的王后卻極其寵愛主上,視若親子,更與得寵的大王子之母麗妃勢不兩立。
在此關鍵時刻,王后自是希望主上回北疆,掌管大局。當然,身為屬下,也希望主上回歸北疆,那里,是主上的根。
“離空,此次刺探北寧王,說說你的看法。”冥離漠負手立于崖邊,星眸微挑,放眼看去,平原遼闊,河山壯麗。
“主上,觀其手下,個個身手不凡,武功卓越,更有神秘暗衛暗中相隨,看來,北寧王府的勢力不容小覷。難怪上一次濟陽府的刺殺,大王子的人馬全軍覆沒。”離空說起這些,神色凝重。
“北寧王府,的確是塊硬骨頭。”冥離漠淡淡說道。
“歷代北寧王,都頗得大宇皇帝信任,這一代的北寧王爺更是大宇皇帝的得力臂膀,聽說此次治水良策,也出自北府。”離空為了刺殺北寧王,曾做過深入調查。
“當年,北寧王十七歲,手持圣印,一夜間將支持和順王爺的京中官員全部斬殺干凈,其手段之狠厲,態度之冷漠,天下聞名,這些倒和本少主的口味。”冥離漠神色喜怒莫辨,語調低沉。
“主上,此人也許并不如傳言中厲害。”離空說此話,是因為半年前自己曾帶人暗中刺殺過北寧王,雖未致死,卻也令其重傷,以主上的實力,要斬殺他該是輕而易舉。可是,為何在最后時刻,主子放手了?
“上一次,離空,你純屬僥幸。如果說大宇還有讓我忌憚的人物,就是他北寧王了!”冥離漠語調低沉,北寧王的實力,他從不輕視。一個人,可怕的也許不是他的武功,而是那份狠絕無情之心。
“屬下魯莽了。”離空不敢多言,心里卻暗想主上多慮了。一個王爺,如若真的厲害,也不會隨身帶著暗衛了。
“離空,你莫忘記,上一次,他孤身一人,對付的,是咱們三十個高手,如果不是他忽然頭暈,你認為,你有活命的機會么?”冥離漠雖然未參與上一次的行動,卻從屬下的描述中,看出十之八九。
“屬下輕敵了。”離空低頭,恭敬說道。
“離空啊,在北疆,雄鷹和雪狼一天一地,誰是霸主?”冥離漠星眸看向遼闊天空,那里,一只雄鷹展翅翱翔,直上九天。
“自然是雄鷹。”北疆信奉神鷹,北疆霸主都是他們的鷹主。
“鷹擊長空,狼搏草原。”冥離漠回頭,看著忠心的手下,“北疆與大宇,就是這一天一地,本少主與北寧王,就是那一鷹一狼,這天地霸主,鹿死誰手,還未可定,既然如此,何不在這如畫江山中,一決雌雄!”
“主上定是天地霸主!”離空對冥離漠的實力深信不疑。
“那個人,你們查得怎么樣了?”冥離漠腳踏崖石,眼前劃過那雙清澈的眸,心思萬千。
“秦子衿,五個月前入北府,北寧王貼身丫頭,無父無母,只有祖父弟弟。”離空不解主上為何要探聽一個丫頭的身份,卻還是如實回稟。
“貼身丫頭?”冥離漠深沉的心驀然一跳,星眸寒芒一閃而逝,為何是他?
“傳言北寧王不近女色,這個秦子衿,是他唯一留在身邊丫頭。”離空抬頭,說道,“主上,既然北寧王如此看重她,不如……”劫她以作威脅。
“離空,沒有本少主的命令,不許動她!”冥離漠忽而轉身,星眸寒芒掃過離空,一臉冰冷。離空慌忙低頭,“屬下遵命。”
“安排三十人繼續潛伏大宇,其余人,隨本少主回北疆。”無論如何,身為少主,總該回去見見那個北疆的鷹主,有些事,有些人,自己縱容他們太久了!是不是,也該讓他們償還了。
“屬下這就安排。”離空立即安排回程。主上終于要回北疆了,北疆新的鷹主,就要君臨蒼穹了。
“哇!醒啦,醒啦,紫云快來看它,醒啦。”矜塵坐在椅子上,好奇地桌上躺在軟軟的棉窩中,朦朧張開烏黑眼仁的靈狐。
紫云從外面端著茶點進來,就見雕花圓桌邊,一大一小兩雙黑眸凝視在一起,小靈狐微探著腦袋,翹著小巧的鼻子,自家姑娘雙手捧腮,小小的凌唇染笑。
“姑娘,你們倆的神情,真有點像咦。”紫云可愛地喊道。
“是么?我可沒有小家伙可愛哦。”矜塵輕輕點點靈狐潔白的小鼻子,笑語,“小家伙,你是留在這里呢?還是想回到山林?隨你自由。”
“姑娘,它就是一小畜生,怎么能聽懂你的話。”紫云搖搖頭,“依我看,咱們還是聽主子的話,把它關到籠子。”話音未落,小靈狐忽而跳出來,狠狠撞到紫云身上,紫云猝不及防,差點被它撞到,忍不住怒罵,“臭狐貍,敢撞我!”
說完,施展輕功向那跳到窗外的雪色靈狐追去,矜塵慌忙追出來:“紫云,不要傷著它。”
小靈狐跳到院子中,竄到石榴樹上,小爪兒剛輕輕拍拍胸脯,就聞一陣勁風襲來,慌忙后退,一個不穩,直直從樹上摔了下去,不由捂臉長嘆:想小爺堂堂一代天狐,竟然淪落到要被摔死的地步,祖奶奶啊,救……
“命!”還未想出來,小靈狐便落入一個柔軟舒服的懷中,“小家伙,這回嚇著了吧?”矜塵抱住小靈狐,笑嘻嘻地說道,“還好我來得快,不然你就摔成小相片了……”
嘛是相片?小靈狐被嚇得差點掉了魂,小爪子忍不住顫抖,卻還是在心底非議,小爺怎不知什么是相片!
“姑娘,你把它給我,我非教訓教訓這個臭狐貍!”紫云從空中飄落,一臉怒氣地瞪著那只貓在姑娘懷中求庇護的家伙,自己竟然被一只狐貍差點撞倒,說出去,沒臉在銀月宮混了。
“小云兒,上次被沐涵打暈,它還未完全康復呢,你就饒了它吧。”矜塵摸摸小家伙柔軟的毛,笑著安撫小丫頭。
“姑娘!你看它得意的!”紫云見小靈狐那烏眸中滿是得意地瞪著自己,更來氣了,跟在矜塵身邊用眼刀狠狠瞪那家伙。
“哪里得意啦。”矜塵低頭看去,卻見小靈狐一臉無辜地看著自己,烏眸可憐巴巴的,不由抿唇淺笑,“小家伙,你倒是像個小孩子般。”
這不經意一笑,清麗脫俗,爛漫純真,倒把小靈狐看傻了,哇塞,小爺這些天光顧著逃命,都沒細細看看,抱著自己的原來是個美人哩。
“姑娘,你瞧瞧,它不但是個臭狐貍,還是個色狐貍!”紫云見小靈狐愣愣看著自家姑娘,恨不得把它那小眼睛挖出來。卻見那小狐貍沖自己扮個鬼臉,躲到姑娘懷里,悠然夢游去也。嘿嘿,小爺決定啦,不走了,先守著美人兒過上幾日,祖奶奶,小爺給自己放個假先,那些法術什么的,改日再練啦。
“小云兒,好啦,干嘛跟它過不去哦,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保證不告訴他人。”矜塵知道小丫頭在氣什么,搖頭淺笑。
“什么事情?說來聽聽。”話音剛落,夜銀風就走了進來。
紫云沖矜塵吐吐舌頭,又跟主子請安,而后退了出去。
“沐涵,你回來了,事情安排的怎么樣?”矜塵將小家伙放回軟軟的窩中,回眸一笑。
“還算順利。”夜銀風將矜塵拉到身邊,習慣地在那如玉臉頰邊印上一吻,“矜兒住在這里可還如意?”
“很好,這凌月樓后院環境雅致,不是有詩云‘夏日好,有榴復有蓮。蓮開成藕后,榴開結子前’,倒是應景。”矜塵笑語。到了陜寧府,夜銀風將矜塵安置在銀月宮在陜寧的玉器珠寶行凌月樓中,矜塵倒也怡然自得。
“矜兒這詩又是從何得來的?”夜銀風飽讀詩書,對詩詞歌賦也算熟悉,可是,每每矜塵提及的詩詞,他都一無所知。
“嗯。”矜塵一頓,抬眸看夜銀風,見他只是隨口一問,才淺語,“是從一本舊書上看來的,誰寫的倒是沒有印象了。”有些事,矜塵心底猶豫,不知該不該告訴他。
“我的矜兒,就是博聞強識。”夜銀風俊眸飛快閃過一絲失落,旋即,展顏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條包著的錦帕,送到矜塵面前。
“這是什么?”矜塵一愣。
“打開看看。”夜銀風拉著矜塵坐到軟榻上,雙手隨意環住矜塵纖柔的腰,親密自然。
矜塵輕柔地掀開錦帕,是一只雕花玉鐲,水色翡翠,小小蓮花瓣中有流光波動:“沐涵,好精致的鐲子。”
“送你的,喜歡么?”夜銀風忽然覺得,為搏她清顏一笑,自己愿意傾盡天下。原來,喜歡一個人,哪怕她不經意一笑,都讓你熱血沸騰。
“喜歡。”矜塵甜蜜一笑。夜銀風拿起鐲子,握起矜塵素手,輕輕把鐲子帶到那玉腕上。翡翠如水,膚色如雪,不知是翡翠裝飾了玉腕,還是玉腕映襯了翡翠,夜銀風心念一動,低頭在那玉腕處深深印上一吻。
矜塵一呆,臉色燦如朝霞,慌忙收回手,轉頭四顧,躲開有些曖昧的氣息:“那個,沐涵,我們什么時候回京?”出來一個多月了,很是想念爺爺和毛頭,也不知他們怎么樣了。
“矜兒可是想念王府了?”夜銀風俊眸含笑,知道矜兒害羞,只是將她抱在懷里,悠然道,“還有三五日吧,等此間事了,我帶矜兒去陜寧的法云寺走走,那里的榴花,能開到八月,風景甚美。”
“法云寺?是大宇有名的寺院么?”矜塵仿佛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嗯,說來,法云寺的一行大師還是父王的舊年好友。”夜銀風輕輕點頭,抬手把玩矜塵飄著清香的秀發,“矜兒在王府可曾聽說過?”
矜塵搖頭:“沒有,不過,‘一行’這個法號很熟悉。”
“改日帶你去拜訪大師。”夜銀風輕輕揉揉矜塵的眉心,“‘一行’兩字本就取自佛經,想來矜兒在書中見過也未可知。”
“嗯。”矜塵點頭,靠在夜銀風身邊,享受著相依相偎的幸福,“沐涵,那首詩,還有一句,我念給你聽,夏日好,花月有清陰,上宿鳥比翼,下坐人同心。”
“矜兒……”夜銀風輕輕念道,“上宿鳥比翼,下坐人同心,很好,本王喜歡。”說完,環住矜塵的長臂更加用力。
但愿,我們永遠相守如今朝。矜塵在心底默默祈禱。
假睡的小靈狐偷偷張開烏黑的眸,咦,這兩人,相依相偎,比小爺的爹娘還美呢,不行,小爺也要趕緊長大,變成比那個家伙還要帥的人,然后,找只小美狐相親相愛。
小靈狐色迷迷地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