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誰又得罪你啦?”自宮中出來時,龍域瞪大眼睛看著身邊冷颼颼的夜銀風。這個王兄,自日間宮宴開始就俊臉如冰,神情肅殺堪比初秋寒夜。
夜銀風淡漠不語,疾步向宮外走去。龍域習慣性摸摸鼻子,跟在那俊雅傲然的背影之后,哎,早知道問也是白問。
宮門外一片燈火闌珊,卻肅穆莊重。參加開國祭祀的王公貴族各由自家仆從小心翼翼服侍著上了久候的馬車。而后,馬蹄聲四起,車馬宮人,一時間四散開去,在宮門前的長路上形成一條燈火長龍,蜿蜒而去。
“王兄,莫如乘小弟的車馬?”龍域見夜銀風駐足宮門前,轉頭看到自家隨從趕了馬車過來,邊問道。
“不必。”夜銀風淡淡道。這一日,心里總是惴惴,像有根線扯著般,如今,更有種不祥的預感,只因,此刻本應守在宮門隨侍的夜月,不見了。
龍域還待勸說一番,突然,暗夜中一道青色身影急掠過來:“主子。”
夜月自黑暗飛速奔來,一向冷淡的神色焦慮難安,倏忽飛到夜銀風跟前遞上一紙:“主子,矜姑娘出事了!”
夜銀風心神一震,出事?打開紙條,只掃了一眼,淡漠神色驟變。龍域但覺一股冷氣自身畔升起,席卷而來,不由打個冷戰,抬手摸摸鼻子,悄悄挪開一步,心里卻兀自詫異,小丫頭出事了?
矜兒被擄!那群笨蛋,究竟在做什么!夜銀風俊美的鳳眸凝起一抹狠厲,驀然一掌倏揚,宮門不遠處一棵參天大樹崩然倒塌。龍域慌忙后退數步,天啦,王兄被惹怒了!
守在宮門邊的侍衛慌忙疾步跑上前,俯身行禮問道:“王爺,發生何事?”
“沒事,沒事。”龍域抬手揮揮袖袍讓他們回去,眸光看向夜銀風,“王兄,咱們還是回去商議一番。”畢竟,這里是皇宮,萬一王兄一個不爽,拆了這宮墻,哎,堂兄便是不會怪罪,也會不舒服不是?
“夜月,備馬,連夜出城。”心際疼痛如水般頃刻溢滿,夜銀風眸如寒星,淡聲吩咐。矜兒,你一定要安好,不然……
“是。”夜月壓下心中焦慮,抬頭一聲長嘯,立刻,馬蹄聲揚,暗夜中奔出兩匹雄健的快馬。
“王兄,祭祀尚有一日,你不能出城的。”龍域慌忙阻攔,這要是讓堂兄知道了,還不得以為北王兄不敬先祖皇帝。
“你處理。”夜銀風淡漠地丟下一句話,繞開攔在身前的龍域,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龍域回眸望著那瞬時就消失在夜色中的影子,摸摸鼻子,哎,為什么每次遇到這種事情,總讓小弟處理?小弟也很想跟你去啦,才懶得跟他們費盡口舌,不過,王兄交代了,哎!
一夜打馬狂奔,不眠不休,期間換了三匹快馬。終于,在第二日的正午時分,夜銀風趕到了揚州銀月宮旗下的清月樓。
“主子,屬下該死,護衛姑娘不周,請主子責罰。”踏進三樓寬敞雅間,紫風撲通跪倒。
“詳細說。”夜銀風坐到椅子上,神色淡漠,喜怒莫辨。唯有心際的疼痛,如潮水般,一遍遍襲來。
紫風將昨日繡莊發生的事情,一一向主子道明。夜銀風每聽一個字,眸即暗一分,沒多聽一時,臉即沉一分。及至聽到矜塵以自身性命逼迫他們交出解藥,渾身散發出殘虐的氣息,淡漠高貴的北寧王,已如十殿閻羅。
“主子,待救出姑娘,屬下以死謝罪。”紫風面色沉痛,跪在地上,心里懊悔無比。
“查到什么消息?”夜銀風的心仿如被人生生撕裂,疼痛近乎麻木,面上卻淡漠平靜。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找到矜兒。
“目前揚州有此勢力的布下天羅地網的有三大幫派,除了神天教,其余兩幫派均已查明與此事無關。屬下推測,姑娘失蹤可能與神天教有關。”紫風昨日將所有教派勢力一一探查清楚。這一夜,在揚州的下屬幾乎將這一片城區翻遍,可是,卻找不到神天教藏身何處。
“神天教?”夜銀風鳳眸寒光驟凝,淡淡喚道,“夜星?”
“主子。”隨侍的暗衛現身,看一眼主子,跪在紫風身邊。
“你對神天教有多少了解?”這些時日,忙于開國祭祀,夜銀風一直未詢問此前要他追查的事情。
“回主子,神天教行事低調,極少與別的門派交往,我們的人也只查到,其總壇在揚州,不過,不在城里,在城外。”夜星說到這里,看一眼臉色倏白的紫風,心里暗嘆,傻風兒,心急則亂,竟忘記去城外搜尋了。
“立即派人去城外搜查。”夜銀風鳳眸閃過一絲狠厲。身邊的夜月立刻退出房間去安排。
“主子,靈狐暗中隨姑娘去了,只是這一日卻未曾回來,屬下方才一直在分析,會不會,姑娘已不在揚州?”紫風這一夜一直等著靈狐,卻未見其蹤跡,心里早就存了疑慮。以靈狐的聰慧,一旦找到姑娘,必定會引人去救,如今未歸來,極有可能是姑娘并未在一處久留。
“主子,神天教一直在尋找一樣東西,莫不是與秦姑娘有關?”夜星憶及得來的消息,暗暗揣測,他們尋的至寶,莫非與翡翠睡蓮有關?
夜銀風低眸沉思一瞬,抬起頭,淡淡道:“不管是什么,他們不該動矜兒。”既然動了,就該有勇氣承擔后果。
夜星和紫風對視一眼,主子這一次,不會放過神天教了。
“去城外!”夜銀風起身,紫風和夜星緊隨其后。一行人出了清月樓,翻身上馬,直奔揚州郊外而去。
秋日的山色,青黃交錯,織成一片天然的帷帳,在秋風中微微輕晃。
夜銀風勒住馬蹄,看著山色下那一片田園,神色冰冷,心亦冰冷。
“主子,有消息了。”夜月自遠處飛掠而來,沉聲回稟。
“矜兒不在這里。”不是疑問,是肯定,因為心痛依舊。
“是。屬下在前面發現一座無人的小院,昨日有人看到,這座小院來過許多人,可一夜間,又全部走光。”夜月回稟。
“去看看。”夜銀風淡聲吩咐。
“是。”夜月轉身,前方帶路。
小院空寂,轉過一道畫壁,是寬敞的院落。正房雅致,廂房精巧,廂房邊是一棵繁茂的瓊花樹。
夜銀風抬手推開廂房,立刻聞到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矜兒住過這里!夜銀風神色一緊,抬眸細細打量房間的每一處。
忽然,那道隨風輕拂的深藍紗幔處隱隱露出一片淺黃,夜銀風上前撿起。
“主子,這是姑娘衣服上的錦緞!”跟在一側的紫風一眼認出矜塵的繡服。
夜銀風鳳眸如冰,手一抖,握住的錦緞張開,其上,僅有兩字:“錦鎮”。
矜兒的筆跡!夜銀風一眼認出,那正是自己查了許久也未查明白的筆跡,猶記得矜兒曾笑言:“如果有一日,我不在沐涵身邊,就以那樣的筆跡給你寫信。”沒想到,竟然是在此時。
夜銀風神色淡漠,心卻狠狠地抽搐,大手緊緊握住那片錦緞,彷如握住了矜兒的一絲氣息。
“去錦鎮!”夜銀風聲冷如冰,胸中一片怒火。
“主子,這里?”夜月問道。
“燒!”夜銀風頭也未回,冷冷道。矜兒住過的地方,不再容他人前來。
“夜星,立刻調動夜影閣在揚州的所有守衛,在揚州詳細探查神天教總壇位置。另外,速傳宮主令,請大長老和二長老來揚州,滅神天教。”夜銀風神色淡漠,看著眼前火光沖天的小院,冷冷吩咐。
“是。”夜星領命而去。
“紫風,調集紫風閣守衛,隨我去錦江。”夜銀風飛身上馬,眼神淡漠地看著那一片火浪奔騰的院落。
“是。”紫風自袖中抽出一支竹筒打開,一朵煙花一飛沖天,消失在茫茫云層間。半盞茶功夫,十名紫風閣守衛現身。
“走。”夜銀風不再看那化為灰燼的小院,轉身打馬遠去。
紫風和夜月緊隨其后,一行人策馬揚鞭。馬蹄卷起萬千塵埃,在午后的陽光下格外迷離朦朧。
午后的陽光,帶著不知從何處剪來的樹影,透過雕花軒窗,斑駁地鋪在地板上,形成一個個奇形怪狀的陰影。
矜塵此刻,安靜地坐在軟榻上,看著那片陰影發呆。
對面的軟椅上,墨殘那雙陰暗的眸,一瞬不眨地看著發呆的矜塵,終于忍不住第十次問道:“那樣東西在哪里?”
矜塵仿若被驚醒般,卻只是淡淡掃他一眼,眸光又轉向那片陰影。
墨殘瞬間有種被挫敗的無力感,這樣的她,還不如那個唇齒尖利的她,盡管讓人恨得牙癢,卻知道她在聽你說話。這樣的她,彷如你揮出的拳頭,打在厚厚的錦被上,沒有一絲回彈力,很悶!
一念及此,墨殘忽然起身,哐一聲將那扇開著的軒窗關上,回眸,瞪著矜塵,冷聲道:“說,那樣東西在哪里?”
地上的陰影不見了,矜塵微微嘆口氣,彷若不舍。許久,垂下眸,看著右手上那只翡翠玉鐲,心里的哀傷漸漸蔓延,沐涵,難道,我們真的會有緣無份么?
墨殘的怒火瞬間被勾起,猛地上前,捏住矜塵光潔的下頜,強行抬起她的頭,看著那張有些慘白的容顏,妖冶的容顏滿是憤怒,恨恨道:“不要以為,你不說話,本尊就沒有辦法!”
矜塵清眸淡漠,索性合上雙眸,不看那張曾以為很美的容顏。
“你!”墨殘氣極,手一緊,下頜鉆心的疼痛讓矜塵不由落下兩行清淚。
那淚水如晶瑩剔透的珍珠,順著光潔的臉頰滑落。墨殘一呆,手驀然松開,愣愣看著那張如花含露的清顏許久,暗眸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異樣光芒,旋即飛速轉身,走出矜塵的房間。
“尊主,北寧王已經到了揚州。”墨殘走進議事廳,宋遠一臉凝重地說道。
昨夜,得知揚州城的大小勢力被查遍,為防意外,他們連夜做出決定,押著矜塵來到錦鎮,未料到的是,北寧王竟然不顧祭祀大禮,一夜間就奔赴揚州,看來,這一次,事情有些棘手了。
“區區一個夜銀風,有什么好怕的。”墨殘撩起錦袍坐到主位上,“我們神天教還怕一個王爺不成。”
“尊主,北王爺的勢力,不容小覷。”宋遠搖搖頭,隨即嘆道,“但愿,他不會很快來到這里。目前,我們應盡快找到那樣東西。”
“她不肯說。”提及矜塵,墨殘神色頓暗,聲音也有些頹廢。
“看來,只能用些手段了。”宋遠溫雅的神色染上一抹殘忍。
“你要對她用刑?”墨殘一驚,倏地起身,冷冷道,“師父,不行!”
“殘兒,你莫忘記自己的使命,我這么做,也是為了你。”宋遠隱隱覺察出墨殘的心思,嘆口氣,勸道,“殘兒,你也看到了,那秦姑娘軟硬不吃,可我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再說,那樣東西本就是神天教的,如今,我們只不過是取回來罷了。”
“不行,那刑法太殘忍,不能用。”墨殘毫不猶豫地反對。以致死毒藥迷惑心智逼供的方法,決不能給她用!
“殘兒,那只是一個陌生女子,不要告訴為師,僅僅一日,你竟對她有了感情!”宋遠語氣也有些僵硬,盯著墨殘那張倏然變紅的臉,“殘兒,那樣東西,遠比她重要的多,你難道想讓歷代尊主死不瞑目么!”
墨殘那張邪魅貴氣的容顏,有一瞬間的悲色,那雙陰暗的眸冷冷與師父對視,握緊的手微微顫抖,良久,薄唇丟出一句話:“我以尊主的身份命令你,不許對她用刑!”
“我立刻就去!”宋遠臉色鐵青,渾身發抖,轉身就走。這個一直對自己恭敬有禮的徒弟,竟然為了一個陌生女子,命令自己!
“站住!我說了,不準!”墨殘冷厲吼道,暗眸看著自小教導自己的師父,一字一頓地說道,“她的生死,我說了算!”
“你!”宋遠怒氣滔天,一手顫抖地指著墨殘,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尊主和師叔,這是怎么了?”一道低沉動聽的聲音傳來,門外走進一個星眸閃亮的藍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