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的燈火，小心翼翼地輕輕晃動，生怕驚了那張神色莫測的龍顏。
“這么說，翡翠睡蓮，并不在秦小姐那里？”良久，龍澈抬起龍目，看向依舊跪著地上神色平靜的矜塵。
“皇上圣明。”矜塵俯身磕頭。沐涵和，哥哥，為了自己，撒下這彌天大謊，自己又豈能辜負他們的一番苦心。
“好，朕姑且就相信你們。不過，阿風，阿軒，你們可還是我大宇的臣子？”龍澈忽然鄭重問道。
“是。”夜銀風和林軒恭聲道。
“好，既然是我大宇的臣子，那么，秦小姐這一次，勢必要去結親。”龍澈語調低沉，說出的話，卻讓三顆原本落定的心再次懸起。
“皇上！”林軒溫潤的眸陡然轉陰，出聲驚呼。
夜銀風鳳眸瞬時如冰，神色淡漠看著龍澈。矜塵則在心底微微苦笑，難道，自己就逃脫不了這一場鬧劇了么？
“阿風，朕這么做，是為了大宇。冥離漠其人心機深沉，不可不防，你們心里清楚，送去結親的人身負重任，這個人，既要讓朕放心，又要讓冥離漠傾心！而她，是最合適的人選！”龍澈手指矜塵，龍目則看著夜銀風。
“皇上，矜兒與阿風兩情相悅，情深意重，還請皇上三思。”林軒穩住慌亂心神，俯身請求。
“身為大宇的臣民，就要為大宇的利益做些讓步，阿風，你心里清楚，朕的決定是最合適不過的。”龍澈不理林軒，一雙龍目緊緊盯著夜銀風，不錯過那俊顏上一絲一毫的波動，卻發現，那張容顏淡漠無波。
夜銀風一雙鳳眸沒有看龍澈，而是溫柔地注視著靜靜跪在一側蟬首微垂的矜塵，良久，唇邊勾出一抹淡笑，抬眸看向龍澈：“皇上錯了。”
“朕哪里錯了？”龍澈目沉。朕的這個選擇，全都是為了大宇，為了大宇百姓。
“還有一個選擇。”夜銀風鳳眸驟冷，一股凜冽的寒氣頃刻在御書房中蔓延，這一句話，讓三人的目光全聚到他的身上，“滅了北疆！”
“你瘋了！北疆豈是那么容易就能滅的！”龍澈冷喝一聲，迎上夜銀風的冷眸，與他冷冷對視片刻，才壓下心中怒氣，沉聲道，“阿風，你心里清楚，大宇如今國庫尚不豐盈，又豈能卷入無妄征戰，更何況，北疆與大宇本就勢均力敵，豈是輕易就能滅了的！”
“皇上，阿風的提議不無道理，冥離漠野心勃勃，與其留著北疆禍患，未若趁其羽翼尚未豐滿之際，將他一網打盡。”林軒態度明顯，支持夜銀風，不管如何，不能讓矜兒去北疆。
“哈哈，你們兩個，真是大宇的好臣子！”龍澈忽然仰天長笑，忽而起身，走到夜銀風和林軒身前，冷聲道，“真是可笑，為了一個女人，你們竟置大宇的江山于不顧，置萬千無辜百姓于不顧，朕問你們，若是換了別人，你們還能如此選擇么？”
“無論是誰，都不應該被逼迫去北疆！”矜塵忽然抬起清眸，看向龍澈，清聲道，“皇上，結親本就該兩國平等，憑什么他北疆少主來選我大宇女子，難道大宇女子就無權選擇他北疆少主么？皇上不覺得，這對我大宇不公平么？”
冥離漠，對不起了，你若不如此逼我，我們還有成為朋友的可能，如今，我秦子衿，與你勢不兩立。
“不錯。皇上，北疆少主選妃，本就是我大宇對他的一種尊敬和友好，他若執意逼迫我大宇交出他喜歡的女子，豈不是對大宇無禮！”林軒接著矜塵的話說道，逼迫矜兒，不可以！
龍澈一雙龍目掃過林軒和矜塵，忽而勾出一抹譏諷的笑：“呵呵，不愧是兄妹，一樣自私！三言兩語，就將矛頭指向了北疆少主。可你們莫忘了，朕之所以同意他的選擇，是因為朕要掌握他選擇的余地，更重要的，是為了大宇，是為在他北疆的心上懸一把利劍！”
“是，我是自私，可皇上你不自私么？為了大宇，對人威逼利誘，從不在意他人的感受！”矜塵清眸看著龍澈，神色有些悲涼，清冷的語氣卻透著不屈，“皇上，你以為憑你一句‘為了大宇’，我就會順從么？你錯了，我不在乎大宇，更不在乎天下！”
“你！”龍澈又一次氣結，怒視矜塵那雙澄澈清眸，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夜銀風鳳眸看向矜塵時，滿目柔情，轉向龍澈時，眸心頓冷：“皇上，您還當我是兄弟么？您若當我是兄弟，又怎會逼矜兒去北疆呢？”
“你，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朕為了什么？是為了大宇的穩定，為了天下太平！為了萬千大宇百姓！”因那一絲冰冷的眸光，龍澈氣惱，連心也微微輕顫，阿風何時用如此冷漠的眼神看過自己？
“皇上，阿風一時情急，口不擇言，您莫生氣。”林軒見曾經親密的兄弟冷眸相對，心中酸澀，出言勸道。這樣的局面，究竟是為何？
“朕，不生氣，朕只是希望你們明白朕的苦心。大宇這一片江上，朕守得辛苦，你們也守得不易，我們兄弟幾個這些年的努力，不能因一時沖動而毀于一旦！”龍澈深深吸一口氣，緩聲說道，“朕知道，讓秦小姐與北疆少主結親，是強人所難，可阿風，你們就不能為我大宇犧牲一次么？”
“皇上，臣可以把命交給大宇，卻決不能把矜兒交給你。”夜銀風鳳眸看向龍澈，眸光復雜，說出的話，卻讓龍澈又一次心寒，“皇上，您若執意相逼，休怪我，無情！”什么天下大義，什么君臣仁義，都不及，矜兒一抹輕笑。
在龍澈陰寒羞怒的眸光中，夜銀風走向跪在地上的矜塵，俯身將她溫柔地抱進懷里，丟給盛怒中的龍澈一句，“皇上，臣告退！”也不待龍澈恩準，掀步走出御書房。
“你們！”龍澈指著夜銀風背影，渾身顫抖，一雙龍目隱有怒紅，一旁的小成子慌忙扶住他，坐回龍椅上。
御書房中的燈火，忽明忽暗，映著龍澈那張羞怒的龍顏。
林軒看著那相依遠去的背影，恍若暗夜飄雪下的一抹溫暖的光芒，心底閃過一絲羨慕和酸澀，轉身看向龍椅上微微輕喘的龍澈，溫潤清眸閃出一絲悲傷：“皇上，您真的如此希望，與北疆結親么？”
還是借此，故意為難阿風？
“阿軒，我們這些年的情分，大宇的江山，真的不如一個女子對他重要么？”龍澈以手抵額，微微嘆息一聲。
“皇上，你可知道阿風一夜發白，是為了什么？”林軒淡淡嘆一口氣，見龍澈微微凝眉，溫柔嘆道，“是因為矜兒，身中劇毒，生死不明。”
阿風無情，卻也最重情，皇上，端看您是否真的還在乎他。您一定要知道，矜兒，便是他的底線。當然，矜兒，也是我們東平王府的珍寶。皇上，您真的愿意，為了一個北疆少主，放棄我們么？
林軒走了許久，龍澈耳邊，還在回蕩著他溫和的嗓音，龍目幽暗明滅，沉默良久，猛地一揮手，檀木書桌上的所有東西，稀里嘩啦全被揮落在地，阿風，你們，都很好，為了一個女人，將朕逼到如此地步，好！
小成子慌忙垂下頭，不敢去碰觸那龍威逆鱗，生怕雷霆震怒禍及自身。
“沐涵，皇上會如何做？”馬車在紛紛揚揚飄落的大雪中奔向北府，車里，矜塵一雙清眸看著那張俊雅容顏，尋找答案，方才的一番斗智斗勇，已經讓她身心疲憊，什么也想不明白了。
“他不會如何。”夜銀風一雙大手輕輕揉著矜塵跪得冷麻的雙腿，鳳眸看著那張清顏，柔聲問道，“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矜塵感覺腿漸漸溫暖，柔柔一笑，又有些擔憂地問道，“沐涵，皇上會不會找我外公的麻煩？”他是九五之尊，萬一他找個“莫須有”的罪名，秦家可就……
“莫想了，他是個明君，不會濫殺無辜。”夜銀風將矜塵抱進懷中，聞著她清香的秀發，輕聲道。他，還不至于昏庸到意氣用事的地步，不過，這下一步棋，他勢必要逼自己去面對冥離漠了。
“哦。沐涵，那神天教的人，又來鬧事了么？”矜塵忽然想起他提前離開晚宴的事情。
“無事。”神天教主墨殘已經離開京城，其中牽扯，就不要矜兒分心了，夜銀風抱住矜塵，柔聲道，“矜兒，累不累，累了就睡吧。”
“沐涵，聽，外面是熱鬧的鞭炮聲，就要新年啦。”矜塵聽出他的濃濃的關心，忽然憶起，這是今年最后一夜了。大年夜，何必想那些煩心事，莫若珍惜每一刻，相依相守的幸福。
“一會回府，我陪你玩煙花。”夜銀風寵溺一笑，刮刮矜塵秀美的鼻子，卻聽她一聲輕呼，“對啦，年夜，你要送我回秦府。”年夜是要在自己家里過的。
“不要。”夜銀風俊眸一沉，伸手緊緊抱住矜塵，她一刻不在身邊，自己都不能安心。就這樣抱在懷中，才不會提心吊膽。
“沐涵，大年夜，女孩子是要在家里守歲的。”矜塵被某個固執的人打敗，含蓄地提醒，這是年俗啊。未成婚的男女，怎么能在一起。
“送你回去。”淡淡的聲音，讓矜塵欣慰一笑，可笑意未及綻開，又聽到下一句，“我陪你守夜。”
“不行、不行，沐涵，你也要回去，陪太妃的。”矜塵忽然發現，這個家伙不是一般的固執，這是大年夜，太妃也等著他回去團聚呢，“沐涵，太妃一個人也很寂寞，這大年夜，你該陪著她。”
又被拒絕，夜銀風心情極度不爽，什么年夜！忽然低頭，吻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嗯，很好，很甜美。
嗯？矜塵唇被擒住，下意識閉上清眸，感覺那唇齒相依的美妙，仿若，靈魂也緊緊靠在一起。
許久，就當矜塵覺得自己已經喘不上氣的時候，夜銀風終于放開她，看著那張粉紅的清顏和那濕潤迷人的凌唇，薄唇彎起一個弧度：“好，那你答應我，明日就回北府。”
矜塵因那一吻，神思迷離，渾身無力，只能緊緊靠在那溫暖的懷中，心中又羞又惱，這個家伙，越來越，無賴！
溫香軟玉在懷，夜銀風唇邊的笑意更濃了，緊緊抱住那柔軟的身子，只覺得，這樣抱一輩子也抱不夠。
兩人又相依相偎靠在一起，聽著外面的鞭炮聲，歡笑聲，心中一片溫馨。矜塵在心底默默祈禱，但愿，明年，一切安好。
可是風云變幻，幾番糾葛，幾番掙扎，注定圣明七年，不會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