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司羽然走后,冥颯傷和嚴素吟都不去想那個曾經介入他們生活的女子。兩人的生活又恢復了以前的和諧美滿。
只是嚴素吟對著恪兒發呆的時間越來越多。
冥颯傷站在不遠處,看向坐在石凳上的嚴素吟,她又對著恪兒發呆了。輕嘆了口氣,走到嚴素吟身邊,輕攬住她的肩膀,道:“吟兒,怎么了?”
嚴素吟抬頭看向近前的冥颯傷,笑了笑,道:“沒什么,只是突然發現恪兒又長高了,可是,恪兒長得怎么都不像我們?!?/p>
嚴素吟的話讓冥颯傷驚怔,猛地抬頭看向在不遠處嘻戲的恪兒,才驚覺恪兒與那人竟是長得如此相像,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深墨色的眼眸,身上隱隱的貴氣,與那人竟是越來越像。
冥颯傷驚恐不明,生怕,生怕……冥颯傷轉而低頭看向懷里的嚴素吟,卻見她不甚在意,對著恪兒笑起來……
事情來得太快,冥颯傷陷入了驚恐不安之中,殊不知嚴素吟也夜夜陷入了夢境……
煙霧繚繞之下,四周顯得很是朦朧,我茫然立著,我在哪里?這里是哪里?傷,傷,你再哪里?我嘴里一面喃喃叫著,一面恍恍蕩蕩地四處尋著。尋來尋去,卻還是在一片霧蒙蒙中,心下恐懼急躁,傷,你在哪里?突然,她發現眼前的薄霧一層層地被撥開,出現在眼前的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她在車流間穿梭著,身邊過去一張張陌生的臉孔,他們穿著T恤、短褲,這里是哪里?她快速的跑動著,想要找到自己熟悉的人,突然,她定睛一看,愣在那里,她看見了冥颯傷,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他穿著長褲短袖,留著短發。她覺得奇怪,正想出聲呼喊她卻發現眼前的情景猛地變換,一團迷霧中,她看到一個始終背對著她的背影,她輕輕走過去,想靠近那人,那人便是越走越遠,她心里一陣慌亂,對著他的背影喊,“你是誰”?卻是沒有回答。嚴素吟在床上雙眼緊閉,汗水直流。直到有人將她喚醒。
“吟兒,吟兒,醒醒。”冥颯傷輕搖著嚴素吟,不知吟兒為什么睡夢中如此不安穩。
嚴素吟猛地睜開眼睛,待看到旁側的冥颯傷,心才平靜下來,“傷,對不起,我吵醒你了。”
“沒事。好好睡,明天我去找鬼醫子要些安神草,這樣你就不會再做夢了?!壁わS傷邊幫嚴素吟擦去額頭上的汗邊道。嚴素吟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又閉上了眼睛。近幾日,她都重復著這樣一個夢,她不知道夢中的地方是哪里,也不知那個始終背對著她的身影是誰?這個夢一直困擾著她,也許,那是她失去的記憶里的一部分??墒牵莻€背對著她的人到底是誰?他在她失去的記憶里又是扮演著怎樣的角色。還有,恪兒……為何,恪兒與他長得如此像,是誰……是誰……到底是誰……
冥颯傷靜靜地看著嚴素吟的睡顏,眼底晦暗不明,心空落落的,他總感覺有什么要失去了……
——
清晨,冬日的暖陽斜灑在地面上,折起滿目柔光。嚴素吟循著山上的臺階拾階而上,她如今迫切地想找回曾經失去的記憶……如果,如果,恪兒不是她與傷的孩子,而是,而是……那我與他曾經到底有怎樣的糾葛,我為什么會中毒……為什么會服下幽冥花……幽冥花忘情,忘情,我忘得又是誰的情……這一切,她都想弄得清楚明白……她本以為她與傷還有恪兒一家三口在一起便是幸?!墒?,如果,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認為的那樣……
終于,嚴素吟一路走到鎖魂門后山的涼亭。
鎖魂門后山的涼亭中,鬼醫子面前一壺酒,兩只酒盅,自斟自飲。臉上是常年帶著酒意的笑容。涼亭的對面是一壺瀑布由山壁中奔流而下,直直的瀉到谷底,激蕩在潭水中。聽那奔流直下撞擊著潭水和水下巖石的巨大聲響,蔚為壯觀。“女娃,陪我喝一杯吧。”嚴素吟走到圓桌的另一邊坐下,拿起酒壺給自己面前的杯子滿上?!肮磲t子,告訴我,怎么樣才能解了幽冥花的忘情力量。我想找回我失去的記憶?!惫磲t子站了起來,走到涼亭邊,背對著嚴素吟,雙眸飄向對面的瀑布,思緒也飄然遠去。“世人都知,幽冥花便是忘情,竟是忘情,又如何想起?”嚴素吟看向背對著自己的鬼醫子,居然讓她感覺到了孤獨,這樣的世外高人,醉心于美酒山水的人也會孤獨嗎?她以為鬼醫子定是已經遠離了這塵世間的煩擾,只是,如今,鬼醫子是為什么而寂寞呢?,嚴素吟揮去腦中的思緒,垂下眼,道:“鬼醫子,你定是有辦法的是不?”
嚴素吟的話引來鬼醫子的大笑:“哈哈哈!小女娃,你又何故去想那些往事,如今你與那小子不是很快樂嗎?”
“小女娃,聽我一句勸,竟是往事忘了就忘吧,再去追究沒有絲毫意義。”嚴素吟抬起眼,猛地看向鬼醫子,問道:“若是忘不了呢?如果是鬼醫子你,如果你心中曾經有那么一個那么那么愛的人,你會忘了她嗎?你會不愿想起她嗎?”時間仿若在這一刻靜止,鬼醫子不再說話。
“一個人的記憶就如他的生命一樣,誰都沒有權利去剝奪那個人的生命?!惫磲t子轉過身,直直地看向嚴素吟?!叭缛裟阋肫鹉侨吮闶且冻錾拇鷥r,你可愿意?”
“如若要硬生生地剝奪我的記憶,我寧愿死!”嚴素吟露出一抹笑容,淡淡地,緩緩地,堅定地道來。鬼醫子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走到桌前再次續上,略一沉吟,道:“小女娃,你可愿意聽我講一個故事?”不待嚴素吟反應,只見鬼醫子宛若陷入了回憶中,將往事道來:“我本不叫鬼醫子,原名東方霄,自幼跟從師傅學醫,是桓仁國人。后來師傅過世后,我一直以來都游厲四方,醉心于山水,與酒為伴。直到那次去海溟國時結識了心兒?!?/p>
“心兒?”嚴素吟疑惑出聲。了解嚴素吟的疑惑,鬼醫子繼續道:“心兒就是冥颯傷的母妃?!惫磲t子說到這,干脆拿起了酒壺,喝得又快又猛。
“我與心兒情投意合,只是無奈造化弄人。那時心兒已經被內定是海溟國未來的國后,海溟國國主冥無涯對心兒也是自幼情根深種。當他得知,我與心兒相愛時,為了挽回心兒,他竟然給心兒服下了幽冥花。自那天,因為幽冥花,心兒便將我忘得干干凈凈,更因為幽冥花向來是情人之不詳之花,服用過的人便會愛上睜眼看到的第一人。心兒,愛上了冥無涯?!闭f到這,鬼醫子已是悲痛欲絕,哀慟的目光轉看向嚴素吟:“所以,當得知唯有幽冥花才能救你的時候,我并不想救你。我不想你成為第二個心兒。只是,我不忍,我不忍看到心兒的孩子那么痛苦,我還是救了你。我不知道你如今是因為幽冥花而愛上冥颯傷,還是因為真心。只希望你還是不要去追究往事,你們好好過日子。我不想再造就一場悲劇。”嚴素吟聽到這,驚詫地往后退,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鬼醫子的意思是她并沒有愛上冥颯傷,這完全是因為幽冥花嗎?
“不,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背两诒吹膬扇送耆珱]有留意到站在不遠處的冥颯傷倉皇離去。
冥颯傷跌跌撞撞,一路走到后山的另一邊,對著天邊大喊出聲:“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悲痛的聲音,不斷在山谷中回響,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真的……冥颯傷跌跪在地上喃喃自語,“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壁わS傷不相信,這些年來,吟兒對他的微笑,對他的溫柔,對他的吻全都是因為那該死的幽冥花。這絕對不是事實,吟兒是愛他的,是愛他的……
“啊……”冥颯傷對著空無一人的山谷大喊出聲,喊出心中的悲痛……
“后來呢?告訴我后來怎么樣了?”嚴素吟奔到鬼醫子面前,抓著鬼醫子的手臂語音顫抖地問著。
“女娃,我說了那么多,你還是執著地要尋回記憶嗎?”
“對,告訴我,我要找回我的記憶。傷告訴過我,他的母妃后來是病死的,可是憑你的醫術我不相信你會任由心兒病死。”嚴素吟的話讓鬼醫子陷入了更加沉痛的記憶中。
“……心兒的死是我造成的……當得知心兒是服用了幽冥花才把我忘得干干凈凈后,我悲痛欲絕,四處尋訪能讓心兒恢復記憶的藥?;侍觳回撚行娜?,我在幽冥花生長的彼岸尋到了一種黑色的曼陀羅花。那是一種凄美而詭異的花朵,它的花香能喚起人內心深處最深的記憶。只是那時,我并不知道,它也代表著不可預知的死亡。我滿心歡喜,將它帶了回去用心培育,送到了心兒的寢宮。心兒起初出現頭暈,幻覺,幻聽,我只是以為那是她要恢復記憶的前兆,殊不知到后來心兒甚至步態不穩,嘔吐,言語不靈,高燒,昏迷,陣發性抽搐我才知道事態的嚴重。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心兒最后是恢復了記憶,可是死亡也降臨到了她的身上。她開始迅速衰老,然后死去……是我,讓心兒那么痛苦……她本來可以很幸?!菚r,冥颯傷還小,并不知他的母妃是這樣被我害死的,只以為一切都如他父王宣布的一樣,是病死的……。我對不起心兒,更對不起她臨終的囑托,沒有照顧好冥颯傷……所以,女娃,我求你,不要再去想怎樣恢復記憶……因為那唯一的辦法唯有死亡……。我不愿意看到傷兒失去他的至愛……”
“可是,鬼醫子,我相信心兒死的時候必定是帶著笑的對不對,她并沒有怪你,她也寧愿是帶著記憶,帶著對你的愛死去的是不是。所以,請你成全我,我寧愿像心兒那樣死去,也不想什么都不知道?!?/p>
“女娃,那傷兒呢?你打算至他于何地?”
“來世,我定會還他。這一世,我不想帶著空白不明不白的一直到死去……”
“女娃,我希望你不會后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