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水心因黛玉思念湘云,便主動請纓,親自去了賈府,聽賈府的人議論探春嫁給忠順老王爺作侍妾的事情,回來就告訴了黛玉。黛玉原以為探春清高,必定是忍受不了的,沒承想探春見情勢已經如此,忠順老王爺又對她百依百順,自己在忠順王府里得了臉,不免又漸漸生了些爭強好勝的心思出來。忠順王妃李氏存心拉攏,她二人來往久了,無意間發現對方對黛玉都心存不滿,不免各自打起了主意,希望借對方的手除掉黛玉。
探春進了忠順王府以來,見到忠順老王爺的侍妾們不乏一些互相排擠、陷害的事情,嚴重的時候甚至相互下毒,端的是無不致對方于死地,跟她往日作姑娘的時候在賈府中所見竟是大有不同。她見的多了,不免便心狠起來,膽子也大了起來,心中便想:“當日太太拿了那些香出來給我,讓我給她用了,我便以為是天大的事情,驚嚇成那樣。如今看來,倒是我大驚小怪了。但凡大戶人家,這種事情又豈是少見的?若不心狠一些,又如何活得下去?”
探春一邊暗自提防這些姬妾,一邊又找了侍書來,暗暗囑咐她抽個時間,出府去尋些致人于死地的藥來傍身。待到侍書尋了些砒霜回來,她心中便又有了新的主意,只在老王爺那里尋了套極別致的茶具來,將這毒藥每日泡在水里,用茶具裝著,希望砒霜的藥性能慢慢地進入到茶具里面。
待得過了幾日,估摸著毒性已經慢慢進入到茶具之中,探春便拿著這茶具來尋忠順王妃李氏,見了李氏,探春便道:“前兒個我得了個主意,能好好轄治那瀟湘郡主一番,只是我同她近來是沒有來往的,倒是要你幫忙才好了。所以今天特意來尋了你,來瞧瞧你有什么主意。”
李氏見她如此,心中想:“你這么快便要動手了。我只道你是個厲害的,沒想到竟然這樣沉不住氣。也罷,我先聽聽你有什么主意。”因此只問道:“你有什么事情,盡管跟我說便是了,我若是幫得上的,自然是盡力的。”
探春便拿出了茶具來,對著李氏便道:“你只將這個送給她便是。她用的久了,自然就遂了咱們的心愿。”
李氏在忠順王府待得久了,自然看多了這種事情,當下心中便知道探春耍的是什么花樣。她本來打算直接問清楚,轉念又一想:“我此刻問清楚,日后萬一有什么事情,自己是推脫不得的。倒不如只裝作不知道,日后也好推在她頭上,與我是沒什么相干的。”因而笑道:“我只道是什么難事。這等小事情,你又何必這樣來拜托我,只告訴我一聲,我自然幫你做好了。趕明兒我就去尋了她去。”一邊又怕說得多了,日后會擔起不是來,因此便借口有事情,拿著茶具匆匆去了。
李氏拿了這些茶具,便抽了個空來找蕭逸,說是許久沒有見到瀟湘郡主,如今得了套精雅別致的茶具來,想她是個風雅的人,定是愛這些的,不如給她送了去。蕭逸許久沒有見到黛玉,如今見李氏要去探她,心想倒是可以好好打聽一番,便同意了。
李氏見蕭逸應了,便安排轎子出門,直接去南安王府拜見了太妃和黛玉。水溶、妙玉等人都在,只是水溶不想同忠順王府的人打照面,妙玉更是對忠順王府咬牙切齒,因此都沒有出去見她。
太妃同黛玉去見了李氏,李氏便拿出那套茶具出來。黛玉見了那茶具,只瞧了兩個小杯子,便唬了一跳。只見其中一個杯子旁邊又一耳,后有一行小真字,寫著“晉王愷珍玩”,又有“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于秘府”一行字。另一個形似缽而小,也有幾個垂珠篆字。黛玉同妙玉從小是相識,知道這是妙玉家中的東西,她小的時候也見過,只是許久沒有見妙玉用起,冷不防竟見到李氏送了來,因此這才嚇了一跳。
黛玉心中便想,不知道這是什么時候妙玉丟了去的。她原是個愛品茶的,定是極喜歡這套茶具,更何況這原是她家的舊物,若給了妙玉,心中也好有個念想。一想及此,便忙從座位上走了下來,對著李氏盈盈拜倒,只不斷稱謝。只是她知道妙玉同忠順王府已有嫌隙,此刻倒也不方便說出妙玉來。
李氏見黛玉平日淡淡的,如今卻高興成這樣,只道自己所想的不錯,黛玉定是極喜歡這套茶具,心中不免也甚是得意,只以為能夠如探春所想,便忙回禮。
待到李氏走了,黛玉便去見了妙玉,將這套茶具拿給妙玉看。妙玉見了這個,便要落下淚來。這原是她心頭之物,只是當時急于在賈府躲避,一時間沒有留意,只落在了居住的地方。沒承想忠順老王爺竟去尋過她,將這個收了去。當下妙玉欣喜若狂,謝過黛玉便將那套茶具拿回房間,自此以后每日便用來喝茶。
這日南安太妃同黛玉提起,說是派人去史家接了湘云過來。黛玉心中高興,一早便準備了許多湘云愛吃的東西,只等著湘云過來。不多時,湘云便到了,身后卻又跟著衛若蘭。黛玉見了,忍不住又要取笑他們一番。
湘云聽黛玉說起探春的事情,不免又感嘆了一番。她原也是對探春甚是忿忿不平,如今聽說探春如此委屈,竟作了忠順老王爺的侍妾,也忍不住心中唏噓。這邊又說起妙玉的事情來,湘云聽說妙玉如今竟在南安王府,便直嚷道要與妙玉相見。原來她素日聽黛玉說起妙玉來,只覺得她是個不凡的女子,忍不住便要與她親近些。
妙玉出來同湘云見了面。她們兩個人雖然性格不同,但都是直率誠懇的人,當下也一見如故。湘云同妙玉正聊到開心的地方,突然見到妙玉向后仰倒,黛玉、湘云來不及去扶,妙玉便直愣愣地摔倒在地上。
黛玉唬了一跳,忙又叫水心去請了沈凈來。沈凈來了,為妙玉細細把脈,一邊嘆氣,一邊又搖頭,只道:“竟是這樣厲害的毒,只怕是難以救治。”
黛玉聽到又是中了毒,又聽到連沈凈都說是難以救治,不免驚異又傷心,忙問沈凈:“如何便又中了毒?竟然連你都救不了。究竟是什么毒,竟然如此霸道?”
沈凈便道:“若我沒有看錯,想必是砒霜的毒。這砒霜原是無藥可救的,立時便能要了人的性命。只是妙玉姑娘看上去并不是直接服了下去,這才沒有立時發作。”
黛玉聽說竟是砒霜的毒,倒也嚇得不得了,便是湘云,也聽人說起過,這砒霜原是無藥可救的。兩個人只不知道如何是好,忙又派人去請了南安太妃過來。
南安太妃聽說這消息,忙趕了過來,知道妙玉竟是中了毒,心中倒也驚訝,一邊卻又吩咐南安王爺沐風道:“給我細細查,看看什么人在我面前搗亂,做下這樣陰損的事情來。若是查了出來,絕對不能輕饒。”
一時間南安王府亂成一團。
沐風等人帶了人在王府中細細查探,只是卻沒有什么發現。沐風便道:“咱們府上素來沒有出過這種事情,我仔細想來,問題應該不是出在咱們自己人身上。府上的下人們皆在府上待了許多年,自然是靠得住的,況且妙玉姑娘又是剛剛才進了王府,與府中的人也沒有什么過節。依我看恐怕是外面進來的東西。”
黛玉聽了這話,便傳了常日里服侍妙玉的丫頭過來細問,聽說妙玉這幾日吃用都是同黛玉一樣的,只是來見湘云之前,因口渴喝了一碗茶。黛玉聽到這里,心念一動,便問道:“用的可是前些日子新得的那套茶具?”那丫頭見問,便回說正是。
黛玉見自己所料不錯,不免一怔,當時便腳下一軟,一下子坐了下來,心頭卻又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測了,忙叫人拿了那套茶具來,倒了杯清茶在杯子里面,一邊又請了沈凈過來。沈凈仔細嗅了嗅這茶水,便沖著黛玉點了點頭。
黛玉這才知道問題原來出在這杯子之上,心中不免涌起了許多疑問,只想:“這茶具是忠順王妃親自送來的,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得了他人的意思?況且我與他們無冤無仇,他們又為何要下此毒手?難不成忠順老王爺仍然惱了妙玉姐姐,知道這是她的心愛之物,特意巴巴地送了過來,自然知道我是會還給妙玉姐姐的。若真是如此,我倒成了他們的幫兇。倘若妙玉姐姐有什么不測,我豈不是萬死難贖了?”這樣想著,人不免又是自責,又是擔憂。
南安太妃情況已經如此明了,又見黛玉自責傷心,便勸她回去休息。黛玉因擔心妙玉,只是不肯。眾人見她如此,倒也不好勉強了她。
如今既然已經找到了病因,諸人便安下心來,只專心看沈凈為妙玉醫治。
沈凈因道:“妙玉姑娘的身子是極難調理的。如今在這府上,許多藥材都不齊備,我也難于施救。不如將妙玉姑娘送到我那里,讓我細細診治便是。”
太妃聽了沈凈的話,便忙命人將妙玉送到沈凈的藥鋪里面,又派了幾個丫頭跟著服侍照顧,說道一有什么變故,便立時來報。
黛玉原是要跟著去了,南安太妃便拉住她,說道:“玉兒,你且留下來,跟著我在這府里查上一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竟然在我面前搗鬼。”
黛玉聽了太妃的話,心中也甚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妙玉。想如今雖然知道那茶具中有古怪,只是卻不知道是忠順王府中的哪一個要來害了妙玉,因此便只叫水心跟著妙玉去沈大夫那里照顧,又細細囑咐了她一回。
一時間天色便已經晚了。湘云見南安王府亂成一團,倒也不好立時便走,況且她心中也擔心妙玉,因此便說道要在南安王府住上些日子。
水溶卻又聽到南安太妃派人來傳的話。太妃原是要他第二天來探了黛玉,并且安慰她幾句,只是水溶知道黛玉同妙玉親厚,又聽說這件事情竟牽連到了忠順王府,不免擔心黛玉,因此竟不顧天色已經晚了,徑自來南安王府尋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