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八月初十,正值寶玉和寶釵成婚的日子,賈府好一派熱鬧的情景。黛玉同南安太妃、王妃、湘云一起去賈府慶祝,眾人正在熱鬧時,她突然想到李紈孀居在賈府,如今見到寶玉成婚,只恐她想起賈珠來,不免傷心難過一番,因此便要悄悄去稻香村探望她。湘云聽黛玉說起,便要同她一起去,只跟在黛玉后面,她眼看著黛玉到了湖邊,正要追上去與她同行,卻遠遠見到有個人影,將黛玉伸手推了下去。
湘云見了,不由得嚇了一跳。她知道黛玉深不諳水性,如今冷不防被人推了下去,又如何還有命在?一時間湘云腦子中倒也沒有什么主意,她欲跳了下去救黛玉,只是到了湖邊,才想起自己也不會水,因此便大聲呼叫:“快來人,林姐姐掉到湖里去了?!?/p>
大觀園中原是有些丫頭、婆子們當(dāng)值的,只是今天恰逢寶玉和寶釵成婚,園中一干人等不是被安排了有事情要做,便是去前面看熱鬧去了,如今園子里靜悄悄的,竟沒有一個人在。湘云再往湖里細瞧,已經(jīng)見不到黛玉了。
湘云當(dāng)下也顧不了害怕,忙走到剛剛黛玉掉下去的地方,扶著岸邊慢慢下了湖里。幸好正值夏季,湖中的荷花盛開,莖葉繁茂,湘云不敢走到湖中,只一手緊緊抓住一根莖葉,另一手卻在摸索。
卻說此時宴席之上,賈母見不到黛玉和湘云兩個,便忙問她們?nèi)チ四抢?,南安太妃見賈母問起,原只道她們姐妹出去說說話,只是賈母等了許久,不見她們回來,故而再三問起。南安太妃見賈母擔(dān)心她二人,倒也不好再瞞,因此便悄悄告訴賈母,說道她二人去稻香村那里尋李紈了。
賈母聽南安太妃這樣說,便笑了起來:“這可是我考慮的不周到了。今兒個忙成這樣,我倒是忘了他們母子兩個。她們兩個怎生不告訴我一聲,反而自己悄悄去了。”
南安太妃聽了賈母這樣說,忙笑道:“她們倆倒也是一片好意。因想著珠兒媳婦是孀居的身份,卻也不便來這里。她二人說是去瞧珠兒媳婦,依我的主意,多是嫌這里太悶了,只想著出去走走才是真的?!?/p>
賈母微微頷首,一邊叫了鴛鴦過來,說道:“你去園子里把珠兒媳婦她們叫來,同咱們一處熱鬧?!币贿呌只剡^頭來,沖著太妃笑道:“林丫頭是個仔細的,今兒個偏又多心了。咱們家里這么大的喜事,又有娘娘來作主,便是有什么晦氣的,只怕也早就沖掉了。況且說珠兒媳婦是個孀居的不吉利,我又何嘗不是?”
南安太妃見賈母這樣說了,便回道:“老太太果然是想的周到。等著兩個丫頭回來,看我不罰她們。”
鴛鴦得了賈母的命令,便帶了些人去園子里請李紈,水心、紫鵑、翠縷等人因惦記著黛玉和湘云,便也跟著她們一起來了。王夫人見她們一群人往園中去了,竟也跟著來了。
此時湘云在湖邊摸索,已經(jīng)摸到了黛玉,忙用力將她扯了上來,因見黛玉已經(jīng)昏厥,便將她緊緊摟在懷里,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jǐn)v著黛玉的腰,另一只手卻緊緊抓住了荷花的莖葉,不敢放手。幸好此時黛玉人在水中,她扶著黛玉,倒也不覺得十分沉重。只是一驚一嚇之間,又費了這么多力氣,她也漸漸覺得有些支撐不住了。
湘云正在憂心之際,突然見到有燈火向著自己接近,慢慢地卻又看到有人往這邊來了。湘云見到來了人,心中驚喜非常,一時間又覺得有了些力氣,便忙大聲叫喊起來。
鴛鴦等人遠遠地便聽到有人在喊叫,仔細一聽,知道是湘云的聲音,不免唬了一跳。水心、紫鵑擔(dān)心她們出了事情,徑自跑了過來,就著月光看到湘云在水中,似乎已經(jīng)支撐不住了,幸好一只手緊緊抓住了荷葉。再仔細一看,便見到黛玉靠在湘云的懷里,雙目緊閉,面色蒼白。
水心、紫鵑見到她二人竟如此狼狽,此時也顧不得詢問她們?nèi)绾闻竭@種地步,水心忙一手接過黛玉,紫鵑卻又緊緊拉住湘云,兩個人一同叫了鴛鴦過來。
待到鴛鴦來了,便叫了身邊跟來的人,將黛玉和湘云扶了上去。王夫人卻也帶了人過來,連聲說道:“怎么竟會弄成這個樣子?快派人去告訴太妃和老太太去。”
湘云精疲力盡,人倒是沒有什么大礙,這邊剛剛上了岸,便來瞧黛玉。
黛玉此時卻仍然沒有清醒,多虧鴛鴦是個見多識廣的,常日里跟著老太太,人也穩(wěn)重一些,如今見到跟著的丫頭們不知事,太太又回去回稟了老太太,因此只叫她們讓在一邊,自己卻俯下身子,用力按壓住黛玉的腹部。沒有多久,便見到黛玉嘴里噴出水來,又聽到黛玉咳了幾聲。鴛鴦見黛玉如此,便知道黛玉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了。
眾人扶起黛玉,又?jǐn)v著湘云,因怕她們兩個人體力不支,便尋了最近的屋子,讓她們好生將養(yǎng)。一邊又讓人生起火來,為她們驅(qū)寒。
鴛鴦等人剛把黛玉、湘云安頓好,便見到南安太妃、王妃、水溶都走了過來,賈母聽王夫人說起湘云、黛玉落水,一時間也顧不得寶釵、寶玉二人,跟著他們趕了過來。待到他們進了屋子,便見到黛玉因著了些涼,已經(jīng)先行睡下了。湘云身子素來好些,況且原也沒有嗆水,因此倒還精神著。
眾人見湘云如此,不免又七嘴八舌來問湘云。湘云看見眼下屋子里人太多,老太太又親自來了,況且她只是朦朦朧朧看到有個人影,自己不能確定,因此倒也不敢亂說,便只吞吞吐吐,說道因天黑路滑,這才掉進了湖里。
賈母聽到湘云這樣說,忍不住怒道:“今兒個當(dāng)值的人呢?若是園子里有人當(dāng)值,她們兩個又怎么會落到水中。給我細細查了,看看是誰當(dāng)值,只將她帶來見我?!?/p>
鴛鴦見到賈母盛怒,倒也不敢勸她。南安太妃見黛玉、湘云沒有什么事情,況且賈府中有喜事,倒也怪不得她們沒有當(dāng)值,因此便勸道:“老太太心疼兩個孫女,倒是人之常情。只是今天府上事多,她們想是去別處幫忙去了。況且兩個丫頭倒也該罰,這般冒冒失失地出來,幸好沒有什么事情?!?/p>
賈母見南安太妃在勸,倒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又叮囑了幾句,讓黛玉和湘云今天歇在大觀園里,第二天再送她們回去。
次日一早黛玉便醒了,見湘云睡在她的旁邊,想起昨日被她救了起來,心中不由得感激。黛玉正要輕手輕腳地下床走走,卻見到湘云此刻也已經(jīng)醒了。黛玉轉(zhuǎn)頭笑道:“沒想到還是把你驚醒了。”
湘云一夜沒有睡好,她因昨夜的事情而疑惑,況且她同黛玉一向有話直說,如今這件事情又關(guān)系到黛玉的安危,因此便正色道:“林姐姐,我有一句話要來問你。你可還記得昨天晚上是如何掉進湖里的?”
黛玉昨天受了驚嚇,早早便睡了,今天剛剛醒來,倒也沒有細想昨夜的事情,聽得湘云問起,一時間卻又想了起來,只怒道:“我哪里是自己掉了進去的?昨兒個我正好好地走著,突然覺得身后有人,我只道是你來了,正要同你說話,沒想到卻被那人一手推了下去。幸好你跟在我后面,不然只怕后果不堪設(shè)想了?!?/p>
湘云本心中疑惑,怕是自己看錯了,如今聽到黛玉竟也這樣說,因此便道:“昨兒個我遠遠瞧見有人跟在你后面,伸手將你推到湖里去了。天黑了我看不真切,因此昨兒個老太太問我的事情,我也不敢提起。如今聽姐姐也這么說了,想來是不假的。”
黛玉聽到湘云沒有將此事告訴賈母,心中倒也放心,于是回道:“這件事情不小,倒不要驚動了老太太。如今我也知道是誰來害我,咱們先不要說,等回去之后再作打算?!?/p>
湘云聽到黛玉再三囑咐,只笑道:“我同你經(jīng)過這么多事情,自然是知道輕重的。我也知道是誰要來害你,只是咱們都沒瞧得真切,此事倒是作不得準(zhǔn)的。林姐姐,我如今在這府里也待得夠了,咱們這就起來走了便是。”
黛玉聽她這樣說,也覺得賈府中步步都有危險,自己在這里是極不自在的,倒不如早些回了南安王府。因此她二人叫了紫鵑、翠縷過來服侍,起了身便要離了賈府。
賈母因道:“如何這樣急著要走?你寶姐姐今兒個第一天作新媳婦,不妨同她說說話。”
黛玉、湘云許久沒有見到寶釵,聽了賈母的話,一則覺得不好推辭,二則著實也想念寶釵,因此便按捺住了,倒也不好立刻就走。她們見了寶釵,只覺得她比從前更嫵媚了些,不免又同她寒暄了幾句。寶釵見她們神色不豫,只道她們前一日晚上受了驚嚇,也好生寬慰了她們一番。
黛玉、湘云回了南安王府,卻見到北靜太妃并水溶已經(jīng)都到了,原來水溶回府之后,又同北靜太妃說了黛玉落水的事情,太妃聽了,直道黛玉同賈府犯沖,因府中也沒有什么事情,便跟著水溶一起來了。
湘云見她們都在,便將前日黛玉落水的真相告訴了諸人,眾人聽得竟是有人將黛玉推了下去,皆是怒不可遏,又細細問她二人可曾看見是誰下了毒手。
黛玉和湘云兩個人都沒有看到,因此倒也不敢亂說。水心心直口快,便道:“其他人倒還好,只是二太太一直看姑娘不順眼,若不是她,還有什么人要來害姑娘。”
諸人知道水心所說不假,只是她們二人都沒有看到,因此無從查起,便是去拿了她來問,想來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一時間眾人皆不知如何是好。水溶卻打定了主意,徑自找了人去暗中查探王夫人。
這日黛玉正同她們一處說話,突然間水溶進來,說道:“我剛剛聽見一個消息,說是王夫人房里有個名叫‘金釧兒’的丫頭竟投了井,這件事倒是十分蹊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