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皇上嚴(yán)懲賈家犯事的一干人等,水溶卻將李紈、寶釵、惜春、巧姐兒救了出來,送到了綴錦樓,蕭逸見黛玉為寶玉、賈蘭兩個人擔(dān)心,便又去求了皇上,將他們兩個放了出來,一時間諸人都聚在了綴錦樓里面。恰逢官府拍賣賈府的人,黛玉等一行人來到菜市口,各人將他們素日親厚的丫頭們買了下來。湘云、寶琴兩個見綴錦樓里面熱鬧,便跟鳳姐等人一起。
湘云同衛(wèi)若蘭兩情相悅,衛(wèi)若蘭又獲了衛(wèi)大學(xué)士的首肯,便挑了個好日子去提親。湘云此刻雖然在綴錦樓里面跟鳳姐等人一起,但是她的親人卻只有史家的人了。
史家被皇上罷了官,又沒收了全部的家產(chǎn),如今不過是一介草民,湘云的叔叔嬸嬸見家中生計困難,本來已經(jīng)是心灰意冷了,此時突然見到有人竟來向湘云提親,提親的又不是尋常的人家,而是皇上素來十分寵信的衛(wèi)大學(xué)士府上,因此忙不迭地答應(yīng)了,卻又獅子大開口,向衛(wèi)家要了不少彩禮。
衛(wèi)若蘭見衛(wèi)家如今落魄,雖然知道湘云在衛(wèi)家受了些苦,但是她叔叔嬸嬸畢竟是湘云眼下唯一的親人,因此便毫不介意。
湘云知道了,卻不由得有些氣惱,沖著諸人便說:“瞧著他們的樣子,倒不像是將我給嫁了出去,反而是將我給賣了。從前他們對我不冷不熱,也還罷了,如今卻不想想,只這般向提親的人獅子大開口,豈不是叫人看輕了我,卻叫我從此如何自處?”
鳳姐聽了這話,只取笑道:“怨不得人家都說女兒外向,我原是不肯相信的,眼下看了云丫頭的樣子,反倒是信了。如今她人還沒有嫁過去,就開始想到要給婆家省銀子了。”
諸人聽了鳳姐的話,都笑了起來,直羞得湘云忍不住便要來擰鳳姐。鳳姐一味閃躲,湘云抓她不著,只好惡狠狠地說:“如今我可要將你這話記在心里。哪一日巧姐兒長大了,我也便這樣說你。”
黛玉見她們雖然玩笑,但是湘云仍然有些煩惱,因此只一把抓過湘云,讓她坐了下來,又說道:“云丫頭,你已經(jīng)是快要出閣的人了,怎么還是這樣毛毛躁躁的?如今你叔叔嬸嬸收了衛(wèi)家這么多彩禮,雖然做的有些過分了,但是他們好歹也養(yǎng)育了你這么多年,你只當(dāng)還他們?nèi)饲榱T了。若從此他們改了性子,好好找些事情來做,你只當(dāng)幫了他們這一場,若是沒有,你只管過你的日子,又何必再為他們心煩?”
湘云見黛玉說的有理,便丟開了。
寶琴此時卻已經(jīng)回了薛家。薛家雖然被取締了皇商的資格,但是畢竟仍舊有些客源,如今又有鳳姐幫襯一些,就開了小鋪子做些小生意。雖然同從前來說是沒得比的,卻也能自給自足。如今寶琴要出嫁了,住在外面畢竟不太方便,因此就搬了回去。
沒想到寶琴回去沒多久,就見薛蟠出了事情。那薛蟠原本就是個屢教不改的,成日在外面惹是生非,從前別人看在四大家族的份上,對他不得不忍讓一番,如今見薛家沒落,四大家族已經(jīng)是前塵舊事了,因此倒也對他兇了起來。薛蟠從小便被慣壞了,現(xiàn)在卻處處不順心,火氣便大了些。
這日薛蟠心里覺得不自在,就出去喝悶酒,見到整日同他一處的幾個人坐在對面,起先對他坐視不理,也就罷了,偏不知道那邊哪一個人出的主意,一群人走了過來,對著薛蟠便是一番調(diào)侃。
薛蟠見他們往日對自己敬畏有加,如今卻騎在自己頭上,百般取笑,忍不住來了性子,不由分說,伸手便撈過旁邊的椅子,沖著他們中間砸了過去。那群人沒有防備,有些人難免被砸到,況且也都喝了些酒,推推嚷嚷便要動手了。
薛蟠喝了些酒,也覺得膽子大了起來,見他們要打人,心想先動手為強,因此便拿起手上的酒壺,向他們繼續(xù)砸去。一時間諸人亂成一團,老板伙計見他們打架,只遠遠地拿話來勸,卻沒有一個人聽。
不知道哪一個一失手,將薛蟠狠狠地推到桌角,薛蟠往后一栽,頭便碰到了桌子,登時便流出許多血來。他們那些也都是些官府子弟,見到鬧出了人命,況且出事的又是剛剛被皇上處置的薛家的人,也不放在心上,只狠狠地向薛蟠踩上幾腳,便走了。
待到薛姨媽聽了消息趕來的時候,見到薛蟠早已經(jīng)沒了氣息。薛姨媽心中惱怒,便要去衙門告了,偏巧此時遇到的正是賈雨村。賈雨村為人油滑,見到來告狀的是薛姨媽,便細細問了經(jīng)過,又傳了許多當(dāng)時在場的人來問。
賈雨村問到了真相,心中便想:“想當(dāng)日薛蟠也打死了人,卻大咧咧地不管不顧,只道自己是有靠山的,就是我也要讓他三分。如今賈府樹倒猢猻散,薛家也沒了往日的威風(fēng),我何必再去為他們出頭?況且打死人的那些也都是官府家的子弟,我又何必惹他們不自在?”因此只判薛蟠是與人爭執(zhí),自己失足撞到桌角死的,又說他們諸人打架,原本就是薛蟠先動手的,與旁人沒有關(guān)系,便草草了卻了這件案子。
薛姨媽見賈雨村這樣,倒也不能再說什么,回家只一個勁兒地向?qū)氣O、寶琴兩個哭訴。
寶釵見薛蟠死了,心中自然也是悲痛不已的,但是事情畢竟是薛蟠先動手的,如今打死了人,難過也是沒有辦法的,因此只好拿話好好勸了薛姨媽一番。
薛蟠原是娶了個妻室名叫“夏金桂”的,那夏金桂在自己府上的時候,也是驕縱慣了的,自從嫁過來以后,薛蟠有什么事情不如她的意,便鬧得人盡皆知,因此薛蟠也要讓她幾分。如今她見到薛家敗落,自己受了這么多的苦,現(xiàn)在連薛蟠也已經(jīng)死了,自然是將薛家弄了個人仰馬翻,整日只說薛家騙了她一個好好的姑娘來,才幾個月就叫她守了寡。
薛姨媽本來就因薛蟠的死而傷心,如今夏金桂又每天鬧個不休,一口氣出不來便又病了。夏金桂見她病了,有恃無恐,便繼續(xù)折騰,只有香菱一個人端茶倒水,服侍薛姨媽。
寶釵便勸道:“哥哥已經(jīng)不在了,嫂嫂在家又鬧個不停,倒不如將她送回家去,豈不是干凈?”
薛姨媽見沒有更好的法子,便也只好應(yīng)了。
綴錦樓里,諸人聽到薛蟠的事情,忍不住又唏噓了一番。寶玉聽了他們這話,想起往日也曾同薛蟠一起吃酒玩笑,竟也不覺得特別難過。寶釵知道寶玉一向是個心實的人,從前但凡有跟他熟識的人出了什么事情,寶玉必定都要傷心一番的,如今他知道薛蟠死了,卻是淡淡的。寶釵雖然覺得奇怪,只是卻以為他經(jīng)過賈府變故,人也成熟了許多,因此也丟到一邊去了。
這天鳳姐正在綴錦樓里面忙,突然見到寶釵身邊的丫頭鶯兒跑了進來,沖著她們說道:“你們且去看一看吧。寶二爺出事了。”
鳳姐平日疼愛寶玉,如今聽到寶玉出了事,也來不及細問什么,因此顧不得綴錦樓里面還有事情在忙,只匆匆交代了幾句便去了。待得到了寶玉那里,發(fā)現(xiàn)許多人都來了,寶釵在旁邊呆呆地說不出話來。鳳姐等人再去找寶玉,卻見他早就沒了蹤影。
李紈見到寶釵正在發(fā)呆,此時同她說話,她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因此便問鶯兒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仔細跟我說說。”
鶯兒哽咽道:“今天一大早,二奶奶不見了二爺,原以為二爺出去了,倒也沒放在心上。待二奶奶起了床,我收拾屋子,看到床鋪下面有張字條,想必是被風(fēng)吹到那里的。我拿起來一看,發(fā)現(xiàn)上面是寶二爺寫的,上面只寫了‘不如歸去’幾個字。”
李紈聽到鶯兒這樣說,知道寶玉竟是要離開的意思,倒也嚇了一跳,因此忙問道:“可細細去找了?”鳳姐等人聽了,也都驚訝不已。
寶釵此時已經(jīng)回過神來,因此說:“我原也覺得他這些日子有些古怪,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我只道他一時間想不開,卻不知道他竟這樣離我去了。”
鳳姐便勸道:“寶兄弟素來就是這樣的性子,他性急起來,誰都勸不了的,只是他的脾氣去的也快,想開了也就回來了。”
寶釵只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他是不會回來的了。”
鳳姐等人見到寶釵心灰意冷,倒也不再說些什么,只是她們幾個人心中卻都存著希望,又找了些人去找,倒是把黛玉也驚動了。
黛玉聽說寶玉不知道去哪里了,心中也嚇了一跳,便央了沐云和水溶去找。隔了幾日,水溶派人探聽到消息,就來跟黛玉說:“我前些日子聽人說起,金陵城里面來了個癩頭和尚,度了個舊日的富家公子去了。我又派人細細探明白了,都說是從前賈府那個含著玉的哥兒。如今寶玉不見了,我只怕他是真的跟著去了。”
黛玉聽到水溶這樣說,心中倒覺得是八九不離十。她想起往日跟寶玉拌嘴的時候,寶玉總是說要作了和尚去,沒想到竟然真的去了。黛玉心頭發(fā)酸,便要掉下眼淚來,水溶一把將她摟在懷里,說道:“你也不要傷心了。還是盡快告訴寶二奶奶,也免得叫她心中擔(dān)憂。”
黛玉知道水溶說的有理,雖然她明白寶玉出家的事實會讓寶釵擔(dān)心,但是見寶釵等人這樣無止境地找人,只怕是更絕望,因此便同寶釵等人說了。
寶釵聽說寶玉竟出了家做和尚,只覺得身子一軟,眼睛發(fā)黑,竟暈了過去。鶯兒等人忙七手八腳地來扶,黛玉也忙叫人去請了沈大夫來。過了一會,寶釵醒了過來,呆呆地望著屋頂不說話,黛玉等人知道她心里難受,也不知道如何勸她,隔了許久才聽寶釵幽幽嘆道:“他倒是落了個干凈。”
一時間沈凈卻又來了,黛玉因不放心,便叫沈凈幫寶釵細細把脈。沈凈為寶釵診治了一番,嘆息道:“卻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寶二奶奶已經(jīng)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諸人聽了,也不知道是開心還是難過。反而寶釵聽了沈凈的話,知道自己如今已經(jīng)有孕,倒是把寶玉的事情暫時丟到一邊,一心想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