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賈府落敗之后,史家、薛家也大不如前。湘云的叔叔嬸嬸見到衛若蘭來提親,便趁機獅子大開口,向衛家要了一大筆彩禮,衛若蘭不以為意,湘云卻十分氣惱,幸好有黛玉來勸她。寶琴回到薛家,又遇到薛蟠與人斗毆而死的事情,薛姨媽去衙門告狀,卻被賈雨村草草了事。寶玉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遇到這么多的事情,心灰意冷,竟跟著癩頭和尚出家去了。寶釵不免難過,這個時候又知道自己懷孕一個月的消息,這才感覺好了一些。
諸人見到寶釵有孕,如今她的精神又慢慢好了起來,都為她而高興。薛姨媽擔心寶釵,況且寶玉又不知去向了,因此就叫寶釵搬過去同她一起住。寶釵見眾人大驚小怪,忍不住失笑,又想到寶琴如今快要出閣,家中必定又許多事情要料理的,搬回去住也好,相互間也有個照應,就應了下來。
薛家收了梅家送來的聘禮,又擇了幾個好日子讓薛家來挑,寶釵想起湘云出閣的日子已經定在十二月初六,偏梅家選的日子里面又有這一天,寶釵不想寶琴同湘云同一日出閣,免得諸人忙不過來。偏巧寶琴在旁邊看到了,便笑道:“我倒是覺得這個日子極好。若是能同云姐姐一起出嫁,也是一件美事?!?/p>
寶釵便勸道:“我素日里也是知道你的,成日里凈喜歡去湊熱鬧,況且你又年輕,凡事不免覺得好玩一些。只是你們這一鬧騰,豈不是弄得咱們都人仰馬翻?若是依我的主意,倒不如還是把日子錯開來好?!?/p>
寶琴還沒有說話,就看到鳳姐走了進來。鳳姐見到她們正在挑選日子,因此便湊了上來,見到里面竟也有“十二月初六”這一天,倒也覺得十分有趣,又見寶釵伸手將這個日子勾掉,想來是怕那一日忙不過來。鳳姐剛聽了寶釵的話,知道她的顧忌,便笑道:“寶丫頭也忒小心了些,這件事情交給我來辦,包管弄得妥妥當當?!?/p>
寶琴見鳳姐將事情攬在身上,拍手笑道:“鳳姐姐應了,這件事我也放心了?!币幻嬗盅肭髮氣O道:“好姐姐,你平時是最疼我的?!?/p>
寶釵見到鳳姐這樣說了,也放心了下來,便笑道:“你們既然這樣說了,我倒也不好駁了你們。”順手拿過放在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又道:“這樣也好,也免了我辛苦這一場。我也只管撒手不管,隨你們鬧騰便是了。”
寶釵將擇好的日子告訴了梅家的人,黛玉等人也都知道了。如今她們婚期已定,眾人都來向她們道喜,湘云也拉著寶琴的手說道:“琴妹妹來了府上之后,我便覺得跟她十分投緣,性子又合。如今咱們兩個一日出門子,竟叫我高興極了?!?/p>
寶琴也有這樣的感受,她和湘云都是年輕心熱的人,又都愛湊熱鬧,雖然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但是兩個人都覺得對方是個可親的人,如今能夠同一天出嫁,也是一件美事。只是她如今婚期已定,倒也漸漸舍不得這些處了許久的姐妹,又想到如今她和湘云就要嫁了,黛玉已經被指給了水溶,但婚期還沒有決定,因此便又拉著黛玉道:“好姐姐,咱們能有這樣的歸宿,你自然是為我們開心的。只是你同王爺早已經訂了親,為什么卻遲遲不完婚呢?”
諸人見到黛玉和水溶兩情相悅,皇上又指了婚,倒也應該順理成章地完婚了,因此便都望向了黛玉。黛玉見這么多人一起看著自己,心中覺得難為情,只笑道:“咱們今兒個是來恭喜她們的,沒想到卻又說到我的頭上?!?/p>
鳳姐便回道:“林妹妹,你過了年也就該十六了,倒也是到了該出門子的年紀。想你云妹妹和琴妹妹,比你還小了一些,卻在你前面出了閣?!?/p>
黛玉紅了臉,只啐道:“我的婚事自然有太妃為我作主,你們又何必來操心?”
寶釵見到黛玉不好意思,伸手將她摟了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肩頭,又笑道:“咱們快別再說這個話題了,沒瞧見林丫頭快要鉆到地縫里面去了嗎?我心中倒是有一件事情,想同你們說說。”
諸人見到寶釵護著黛玉,又看她似乎有什么為難的事情,因此便止住了玩笑。李紈因問道:“你如今有了身子,凡事卻還這樣勞心做什么?你既然有些疑惑,不妨告訴了我,我若是能幫得上忙的,自然為你分憂?!?/p>
寶釵正色道:“你們素日也知道,四丫頭是個倔強的人,又不肯聽人勸,如今好好的非要出家。若是這樣,也還罷了。前些日子四丫頭來尋我,說道要離了鳳姐姐那里,自己找個尼姑庵去修行,入畫也叫我們帶回來。我勸了她幾句,她卻又惱了,只說我是個大俗人,凡事都是看不開的?!?/p>
鳳姐等人雖然擔心惜春,但是惜春一直在綴錦樓那里的清凈小院里面,因此她們這才不干涉,如今見惜春要離了她們自己一個人去了,倒是都不放心起來。
湘云性子急,回道:“這倒也無妨。我現在就去找四妹妹,好好跟她說一說,定是要勸她打消這個主意的?!闭f罷,便匆匆要出門。
寶釵拉過湘云,說道:“云丫頭,你且坐下。你是沒有瞧見四丫頭的樣子,像是打定了主意,看來是絕對不會回頭的?!?/p>
湘云聽到寶釵這樣說,心中也不免有些泄氣,一下子坐回到板凳上,嘟著嘴不說話。
黛玉見到她們提起惜春,便說道:“若是依我的主意,四丫頭主意既然已經定了,咱們也不用再勸了。從前我也同妙玉姐姐說起,倒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妙玉姐姐說四丫頭甚是有悟性,原本就是佛家的人,若是將她強留在紅塵之中,只怕她也孤苦一生罷了?!?/p>
鳳姐等人知道妙玉出家時候跟的師父是個得道的高人,妙玉同她學了許久,自然凡事也看得通透些,如今連妙玉也這樣說,她們這才死心,知道是真的挽回不了了。
黛玉見她們不說話,想來也已經想得開了,因此又繼續說道:“你們也不用擔心,四丫頭雖然要離了咱們而去,但只要她心中平安喜樂,咱們也能寬慰了?!?/p>
一時間眾人商量已定,便隨著鳳姐回去告訴了惜春,叫她只隨著自己的心意去做。
惜春原本以為眾人是不會答應的,因此早早便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只待哪一日尋個時機,走了也就罷了。如今見到她們竟遂了自己的心意,反而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她性格本來就冷淡,自從信佛以來,對人對事就更加不放在心上。現在眼見著要同諸人分離了,心中反而隱隱約約涌出些舍不得的感覺來。
惜春向諸人合掌行了個禮,說道:“我知道你們平日是疼我,只是我本就不是紅塵中的人,現在同你們緣盡于此,希望你們都能好好保重。”話已經說完,惜春便轉身走了。
眾人看惜春離開的背影,見她這些日子因為吃素,倒是比從前又瘦了許多。惜春原本年紀就小,身量又未足,如今這樣纖弱地一個人走了,忍不住都難過起來。
鳳姐卻是個細心的,使了個眼色,叫人偷偷跟著惜春去了。隔了兩個時辰,那人來報,說是惜春進了金陵城郊外的一座尼姑庵,再也沒有出來過。眾人知道惜春如今還在金陵附近,又知道她的去處,因此也漸漸放下心來。
時間流轉,已經到了十二月初六。鳳姐這些日子以來忙得團團轉,又有諸人幫忙,終于將湘云和寶琴的婚事打點得妥妥當當。
湘云見到她叔叔嬸嬸仍然死性不改,將衛家送來的聘禮用得差不多了,還成天想著如何再向衛家開口拿錢。湘云心中氣憤,便離了史家,每日同鳳姐一處,說道要從綴錦樓里面出嫁。鳳姐等人也不恥史家的所為,雖然覺得于理不合,因此卻也罷了。反而是衛大學士,聽說湘云這般有骨氣,對她倒不免另眼相看起來,也不計較她從哪里出嫁。
寶琴這些日子卻足不出戶。她自從來了金陵,便同薛姨媽她們一起,如今薛姨媽有病在身,寶釵有孕又不方便,因此幫著打點了一些。寶釵見到她已經快要出門,卻還惦記著她們,心中倒也承她的情。想到本來這些日子就忙,原也顧不了鋪子里的事情,便暫時將鋪子關了。又見鳳姐在兩頭跑來跑去,怕她辛苦,就干脆跟著薛姨媽、香菱、寶琴幾個人一起住在綴錦樓里面,也從這里發嫁算了。
衛家和梅家的花轎各自出了門,他們兩家本來關系就好,府上也近,如今一同去迎親,轎子在路上一前一后,只覺得金陵城中十分熱鬧。
花轎到了綴錦樓門口,湘云和寶琴兩個人被喜娘和她們的貼身丫頭分別扶著,出來上了轎子。待到她們上了轎子,迎親的人又吹吹打打地走了。
梅家同賈府素來沒有交情,如今四大家族又已經沒落了下來,她們也不想跟官府的人再打什么交道,因此送了寶琴出門,便也罷了。
黛玉、水溶等人卻同衛家十分相熟,如今見湘云嫁到衛府,又豈有不去湊熱鬧的道理,見花轎離了綴錦樓,便也往衛府去了。鳳姐見黛玉也去了,一時興起,便攛掇著眾人一起往衛府去了。
到了衛府,見衛家那里也已經準備得十分妥當,衛若蘭和湘云拜了天地。黛玉仔細觀察衛大學士,見他臉上甚是高興,想來對這件婚事也十分滿意,因此倒也放下心來。
湘云一個人呆在洞房里面,正在忐忑,突然間聽到有人進門,她心中一緊,以為是衛若蘭來了,只是她知道衛若蘭在外招呼賓客,應該不會這么早來。湘云不好揭了蓋頭,因此只坐在床上不說話。
湘云正在納悶,突然聽到耳邊有人喧嘩,說道:“云妹妹,衛公子喝得多了?!毕嬖埔宦?,發現竟是黛玉的聲音。
湘云聽說衛若蘭喝得多了,一時間也顧不得許多,忙將蓋頭揭開了來,見衛若蘭臉色通紅,站都站不穩了。諸人七手八腳將衛若蘭扶上了床,便各自散去了。
湘云正在不知所措,突然見到衛若蘭睜開眼睛,沖著她只神秘一笑,哪里有一點兒喝多的樣子。湘云這才知道衛若蘭耍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衛若蘭便道:“你可還記得沈凈同妙玉姑娘成親的情形?”湘云想起沈凈當初被灌醉的樣子,越發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