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偶遇
云天峰頂距離幻池湖垂直海拔至少也有二千尺,懸崖峭壁卻是唯一的路徑。
向氏族長攜著兩人妄圖自崖頂翻越,實在并非明智之舉。
“哥,這里到底是不是路啊,真的很陰森啊。”額上戴著銅飾的少年禁不住打著寒顫。
“向大哥,這里真的……蠻怕人的……”白衣少年拉著的少女輕輕吐出一口氣。
三人在山里漸行漸遠,終于在山坳中見到一處幽深的洞口。
……
“哥,我們從這里進去好不好,這里從山腹中穿過,可以節(jié)省近乎一半的腳程。”頭戴銅飾的少年探身進去,又折身回來。
沒等向信陽開口,與他同行的美貌姑娘便囁嚅道:
“向大哥,還是不要吧……這里頭又黑又陰冷,萬一有什么嚇人的東西從里頭跑出來……”少女膽怯地扯一扯白衣少年的衣袖。
“還是走山道,”白衣少年體貼地望了望美貌少女,“走山道慢則慢矣,畢竟會是要安全些。”
少女抬頭與他對視,會心一笑。
名喚向日升的少年看在眼里,竟平白為哥哥得了柳梧的青睞而莫名地生出一股怒氣。
“那你們?nèi)プ呱降馈⑴狼捅诹T,我自己一個人抄近路走!”銅飾少年負氣一下子鉆入洞穴,很快便聽不到腳步聲了。
“日升!日升!快出來!你不能單獨行動!日升!”白衣少年大聲朝著洞穴中喊道,眼瞧著聽不見了腳步聲,急道,“柳梧妹妹,我不能丟下我弟弟。”、
柳梧不忍見他為難,便道:“向大哥,那我們就從這里進去吧。”
向信陽瞧著柳梧嚇得慘白的一張小臉兒,溫言安慰道:“柳梧妹妹莫怕,向大哥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像是得到了世間最為令人心安的保障,柳梧輕柔卻無比堅定地點點頭,繼而看著向信陽,甜甜地笑容綻放在她美麗的臉龐。
——————————————————————————————
月牙城中四季如春,云山城內(nèi)春如四季。
進入云山城不過短短半日,沈素雪和薛仕錦便深深覺得一座城池的晝夜溫差過大,對于旅人而言實在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趕路再是辛苦,還是要一步一步用雙腳去走;唯一排解煩躁的方式,便也就只有與身邊之人閑聊上兩句天兒了。
“素雪,你的意思是,那位公子救活了我,而你卻連他長得什么樣子都沒留意?!”仕錦不可思議地問道。
“當時情況非常緊急嘛,”素雪臉紅地低了低頭,“我看見你命懸一線,誰有心思注意他長得什么模樣啊……”
“那我豈不是連救命恩人都見不到,以后即便見了面,也一定認不出他來了……多可惜啊……”
“若是我自己再見到他,也不見得認得出他來了;我只記得那個男子頭發(fā)很長,是黃灰色的。”那人的發(fā)色的確非常與眾不同,驚人地養(yǎng)眼,驚人地黯淡。
“黃灰色,很漂亮嗎?”薛仕錦興沖沖地問道。
“才不呢,”素雪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他的頭發(fā)好干枯的,沒有半點光澤,就像是干草一樣……不同的是,那么干燥的頭發(fā)還能長得那么長,而且還算柔順……”
“人家好歹也是我的恩公,素雪說話不要太‘惡毒’了罷。”聞聽她如此直言不諱地批評那一位的頭發(fā),薛仕錦略有不滿之意地看著沈素雪。
“可我說得都是實話啊……”素雪吐吐舌頭,那個人的頭發(fā)本來就是很不漂亮的嘛。可是那般沒有光澤的頭發(fā)居然還能聽話地垂下來,而且長得那么長……
薛仕錦一邊聽著好姐妹的喋喋不休外加自言自語,一邊四下里瞧著周遭的市集兩側(cè),終而瞧見一家驛館客棧——鎏金的招牌上面用瘦金體描著五個大字:“好客樓外樓”。
“那么,我們找間客棧休憩一下,明天一早再趕路吧。”
薛仕錦停駐腳步,微微一笑,就是這家了。
沈素雪仰頭瞧著懸掛地高高的招牌,一眼將仕錦眼角的疲憊和倦怠看進眼里,滿含歉意道:“錦兒,對不起啊,是我連累你受了傷……又要你陪著我,一口氣趕了這樣遠的路……我真是,覺得很對不住你……”
“說得什么話,我可是你的姐妹啊。”仕錦溫情地笑著,溫暖著素雪自責難過的心。
——————————————————————————————————
云天峰側(cè),橫嶺山坳的幽冥洞內(nèi)。
“飛鷹,今天可是初九了,靈鷲怎么還不見回來?時日明天就到,這可要如何是好?”瑾兒急得只想轉(zhuǎn)圈兒。
“放心好了,靈鷲那樣心中有數(shù)的明白人,不會輕易犯糊涂的。”飛鷹心安理得地吃著瑾兒為他帶來的食物和酒水。
“可是……”
“噓!”飛鷹耳朵敏銳地一動,“有人闖進來了。”
“是不是靈鷲?”瑾兒聞言便道。
“不是。”飛鷹的耳朵再仔細一聽,“總共來了三個人。第一個走在前頭,另兩個走在一起,距離第一個人約兩百余步。”
“會不會是靈鷲被人跟蹤了?”
飛鷹一個大大的白眼丟過來。
被白眼“砸”了一記的瞬間,瑾兒“覺悟”了:“也對哦,從來只有靈鷲跟蹤別人,誰能跟蹤得了他啊,單憑他身邊那一大堆奇形怪狀的蟲子……”
“近了,”飛鷹輕聲道,“還有一千步。”
“要出手抓他們嗎?”瑾兒放慢呼吸。
“為什么問我?”飛鷹好笑地說,“這片兒可是你的地盤。”
反應過來的瑾兒立時換了一副嘴臉:“三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膽敢到本姑娘的地方來晃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姑奶奶我定會要你們好看!!”
————————————————————————————
沈素雪和薛仕錦來到幻池湖的時候,正值午后三刻。
陽光明媚,平靜的水面被微風吹拂泛起點點漣漪。仕錦開心地沿著湖邊行走,跟在她身后的素雪臉色卻愈來愈嚴肅,甚至可以說有些凝重。
“素雪,你看,湖里有魚兒啊!……哎?你為何這么不開心呀?我們距離劉郎中所指的‘一線天’越來越近了,你理應高興才對。”發(fā)現(xiàn)素雪不自然的神情,仕錦滿是疑惑。
“錦兒,今天是什么時日?”素雪表情甚為復雜。
“七月初九,你趕路累得都不記得日子了嗎?”仕錦心疼地看著好姐妹,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地道。
“對。可是……為什么這里的湖中竟會顯出四月時節(jié)的光景?”
“……”被她一提點,薛仕錦無言以對。
從一見到這一泓清澈的湖水開始,沈素雪就心生一種強烈的不安——她從小喜歡在水邊玩耍嬉戲,任何河流、湖泊都有著超乎常人的靈敏度和喜愛;不管是什么水源,她總是能夠準確地辨認出水質(zhì)、水文特征……可是,這片湖泊,說不出為什么,就是無端令她覺得詭異和心慌。
似乎,要出什么事情……
“現(xiàn)在的湖水中,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長出這些花朵……”素雪出神地盯著湖面,口中喃喃道,“蜉蝣——朝生暮死,一夕之間……”
“……素雪,你莫要嚇我啊……”仕錦給她說得也害怕起來,“說不定,這里跟你家一樣,你家的柳樹不是也生長極為枝繁葉茂,葉子生得那般翠綠,完全像是處在春日里的景色嘛……”
“不一樣的。”素雪搖搖頭,“我家山莊地勢極高,氣候又是溫暖宜人,所謂‘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倒也不算沒有說法,倒是這里——這里位于山麓,怎么會有如此反季節(jié)的現(xiàn)象。”正想著,距離湖邊越發(fā)近了——
“素雪,你離湖畔遠些,小心——”仕錦緊張地試圖將她從湖邊兒拉回來。
豈料怕什么便真的來什么,沈大小姐正在出神兒,忽然腳底一滑,人整個兒栽了下去。
“素雪!!!”仕錦伏在湖邊大聲喊道,“來人啊,救命啊!!有人失足溺水了!……素雪,你不是精通水性的嘛,為何游不上岸來?!!……怎么辦!!誰來救人啊……”
眼見著素雪正時沉時浮,薛仕錦心中慌張一片。
說時遲那時快,當適時,一團暗色從湖邊的草叢中“嗖”地飛出,猶如離弦之箭,飛入湖中沈大小姐溺水的位置。仕錦目瞪口呆地看著暗色的袍子包裹住素雪,霎時間貼著湖面飛向自己。
“素雪!”仕錦撲過去抱住素雪,“好妹妹,快醒醒啊,不要嚇唬我,姐姐膽子最小了,你是知道的。”
“又是你們。”身邊那“暗色”低聲自語道。
仕錦看向“暗色”,只見那是一位俊朗少年。那少年眉毛偏淡,眼睛不大卻明亮有神,鼻梁很是高挺,嘴巴適中唇亦很薄。他的個子很高,身材勻稱,肩膀很寬,胸膛寬敞結(jié)實,即使隔著暗色長衫也能看得出來。有特點的是他的頭發(fā),他的頭發(fā)生的格外長,而且顏色黃灰;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些沾到水的頭發(fā)黃得明亮撩人,而干燥的頭發(fā)卻暗淡無光,如枯草般很不漂亮。
“你說‘又’,”薛仕錦怔怔地看著他,“你的頭發(fā)……你便是之前救了我的那位公子嗎?!”
“碰巧經(jīng)過而已。”那人將話回的漫不經(jīng)心,只是一味小心翼翼地悉心察看著自己被水浸濕的頭發(fā)。
“敢問公子尊姓大名,日后我姐妹二人也好登門致謝。”薛仕錦的目光中充滿了敬佩。
“有一個喜歡糾結(jié)于無謂稱呼的,你們還真是一路的,”那“暗色”嘲弄地勾勾唇角,“姓名不過就是一個無聊的代號,我若喜歡自然可以隨時更換,你們與我并不相熟,萍水相逢,天涯過客而已,又何必在意著問詢我姓甚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