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相助
云天峰頂，一線天。
陰冷滴水的石壁，一襲黑衣蒙著面孔的氏璧單膝跪在那邊。石壁中傳出低沉沙啞的生硬音調：“去查查清楚，靈鷲這次出去，到過什么地方，見過哪些人。”
蒙面女子遲疑地應了一聲“是”，便欲起身離去。
“至于那幾個擅自闖入‘一線天’的冒失鬼，你自己處置便罷了。”厚厚的石壁傳出聲響。
眉頭舒展，細長的眼睛似乎要放出光芒來，蒙面女子氏璧周身散發出一陣十分狂熱著喜悅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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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查宇鶩的下落？！”飛鷹聞言吃了一驚，盯著面露困惑的靈鷲。
靈鷲點點頭，抱著胳膊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是有線索了嗎？”飛鷹壓低了聲音，不知為何總顯出有些緊張局促。
“是查到一些事，只是不知是真是假，”靈鷲眉心微皺，長長的灰黃色頭發被風吹得散在空中飄蕩，“而且，我總覺得，那些線索是有人刻意留給我的。”
飛鷹無言，卻不知為何將垂在身側的掌心緩緩收緊，手握成拳；雖然距離很近，但是借著朦朧的夜色，靈鷲自然也是看不出來的。
“……宇鶩那個樣子，實在令我掛心，”想著，靈鷲的眉心不由皺得更深了，“若再尋不回他，我如何向父親母親在天之靈有所交待？……”
飛鷹深知靈鷲對這個弟弟關懷疼愛，于是拍拍兄弟的肩膀，信心十足地道：“放心吧，善有善報——他生平從未做過虧心之事，不像你我——你必定會將他平安尋回的，畢竟，他才是你在這世間唯一的親兄弟……”想到這里，飛鷹不禁有些感傷，倘若自己的妹妹現今仍然存活于世，必然也是如宇鶩這般年紀，若是繼承了母親的美貌，一定會是一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美人。
靈鷲怔了一怔，側過頭看向飛鷹：“誰說在這世間，我只有宇鶩一個兄弟？”
“……”飛鷹聽到一愣。
“不是還有大哥您嗎。”靈鷲用手肘向飛鷹胸口頂過去，沖他狡黠地笑笑，“因而啊，若是憑我一己之力無法將弟弟尋回，大哥自然是要肩負起尋人的全部責任的……”
“你這臉皮還真不是一般厚度，”飛鷹暫且從妹妹早夭的痛惜中抽離出來，正待調侃，卻被靈鷲用手勢制止住，只聽他道，“噓，有人在附近。”
跟靈鷲交換一個眼色，飛鷹向西南方向縱身一躍，不多時便從沙丘后拽出兩個纖柔的姑娘來——
“救命——啊——”兩位姑娘放聲高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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峭牙嶺是整座云天山脈最靠近天際的地方，每到日暮之后，月光會顯得格外柔和溫婉，能將少女姣好的容貌照映得格外顏嬌美好，足以讓挺拔俊朗、血氣方剛的少年人看了分外心跳——
惜哉、惜哉，這二人出現得太也不是時候……
“真是兩個活膩了的笨蛋。”靈鷲才看了她們一眼便極為厭惡地偏過頭，仿佛再也不想見到這二人一般。
“公子，是您！”薛仕錦不禁欣喜若狂。
飛鷹眼見這兩個姑娘一個笑得嘴角直想掛到了耳邊，一個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的兄弟看得移不開目光去，半晌才悶悶地反應過來：“喂，你跟她們認識啊？”
“不認識！”靈鷲想也不想便重又在峭壁邊的沙地上席地而坐。
飛鷹眼看著兄弟，又瞧瞧手里提著的少女，才放了手，不知該作何反應。
薛仕錦稍作思量，隨即向前邁進一步，輕聲軟語地道：“小女子有一事相求，請公子相助。”
靈鷲懶懶地閉上眼睛：“不答應。”
“喂！她都還沒說是什么事情，你怎地這樣快便拒絕得干脆？！”沈素雪沉不住氣，向前邁進一步，卻被仕錦阻住。薛仕錦全不理會面前那人的冷漠，自顧自往下說道：“求公子帶我們去‘一線天’。”
立在近旁的飛鷹大吃一驚，生平見著誤闖喪生的人倒是已然見怪不怪了，卻從未曾見過什么人主動提出要前往“一線天”的——尤其還是這樣兩位弱不禁風的纖纖少女。不由脫口而出問道：“你們想去‘一線天’？”
沈素雪拉著薛仕錦，低聲道：“你瘋了嗎？何故將我們的行跡告訴給陌生人知曉！”
“我們并不知道‘一線天’的具體位置，單憑你我之力是找不到的。”話至此處，仕錦提上幾度聲音，“這位公子對此山如此了若指掌，想來必定是知曉如何進入‘一線天’。還請公子相助，我姐妹二人定會不盡感激。”
靈鷲“哼”了一聲，喃喃道：“我要你們的‘不盡感激’做甚用處？即便想要找死，也不要找到我頭上來。”說罷翻身背對著她二人，再不想看見。
飛鷹對著面色僵硬的沈薛二位姑娘正色道：“雖不知兩位姑娘為何前去‘一線天’，但還望能聽我一言：要活命的，現在止步，就此快快回家去罷。”
素雪不悅地仰起頭，直視著這個比自己高出兩頭的男子深邃的眼瞳，無不堅定地：“我們不會回去的。不管前面有多少艱難險阻，也不會回頭！”她向好姐姐仕錦看去，仕錦微笑著向她點點頭。
飛鷹見這二人怎么勸也勸不動，話已說盡卻仍舊是如此油鹽不進，不由又有些動氣：“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現今外頭的人都當‘一線天’是什么地方了？！那里又豈是你們想進就進、想走便走的？！其中的怖人可怕是你等決計無從應對的，甚至連想象都想象不到！不就此回頭必然會——”
“萬劫不復對吧！”沈素雪接過話頭道，“這個自不必勞您擔心！我們姐妹早有心理準備，決不回頭！”
飛鷹氣得臉色鐵青，卻竟一時無語以對。
旁邊的靈鷲從沙地上坐起身來，出一口氣，眼睛卻并不去看她們二人。柔美的月光映照之下他的頭發格外惹眼妖異：“你們是下定決心非去不可了是吧。”
素雪與仕錦相對一眼，異口同聲道：“非去不可！”
“縱然粉身碎骨也決不后悔？”
“絕不后悔！”
“縱使踏進刀山火海，也定不后退？”
“定不后退！”
“那好。”靈鷲把左手肘撐在右膝弓骨處，“我幫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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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靈鷲把左手肘撐在右膝弓骨處，“既然你們如此執著，我便破例幫你們一回。”
“不成！”飛鷹聞言急急地開口制止，“你怎么能……”
靈鷲大手一揮攔下他的話頭：“大哥稍安勿躁，我現在清楚得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薛二人立時喜出望外：“求公子指點！”
卻見那靈鷲右手直直向前伸出，手心握拳：“走近一些！”
素雪與仕錦對視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不想進‘一線天’了？”靈鷲笑得妖異迷人，一頭黃灰色的長發在幽柔的月色下分外魅惑。
沈薛二人這才遲疑著靠上前去。
靈鷲張開手掌，卻見一只亮色黑殼的大螞蟻立在掌心，此蟻有昆蟲慣有的觸角，靈敏地在空氣中嗅著什么，足足有拇指大小，借著月色格外嚇人。
沈薛二人立時嚇得跳出老遠一段距離。
“想近‘一線天’就別再發出一點噪音。”靈鷲不滿地皺緊眉頭，聲音中有點危險。
沈薛二人當下閉牢嘴巴。
靈鷲借著空閑的那只手掏掏耳朵，耳垂上掛著的耳環閃著幽暗的光，似乎正有什么活物在其中游動。他懶懶地開口，道：“借著月光把這只螞蟻看看清楚。讓它帶著你們去想去的地方。”
沈薛二人只粗略地看了一眼，便見靈鷲將螞蟻放入手邊的一小撮雜草中，那只螞蟻爬得極快，頃刻間便不見了蹤影。
“它爬走了……”沈素雪叫著追上去，薛仕錦亦欲趕腳追去。
“站住！”靈鷲叫住了她，“聽著。如果你們真有毅力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話，便一定要隨著它走，否則永遠別想到要去的地方。至于如果它跑得不見，只能說明你們與它無緣，以后不準再來煩我。聽見沒有！！”
薛仕錦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簾，重重地點點頭，跟著跑出很遠的素雪追了過去。
見她們二人走得遠了，靈鷲才常常地吐出一口氣，仰躺向身后光禿禿的沙地：“終于打發掉了。”
早已等得不耐煩的飛鷹走過來，沖著他身上就是一腳：“你想干什么？！兩條人命啊！你要害死她們！！”
無視衣衫上那只鮮明的鞋印，靈鷲卻也不生氣，反而不知所謂地“嘿嘿”一笑，神情甚是輕松。
“你究竟存的什么心？！現在居然還能笑得出？”飛鷹對著他身上又是一腳，“那兩個姑娘不知厲害不懂事，你不加以勸阻也就罷了，竟還教她們如何送死？！”
此時的靈鷲已經笑得肚子都痛了：“我笑你堂堂‘一線天’圣尊的得意弟子，見了外面的漂亮小姑娘還是忍不住春心萌動。”
“靈鷲！！”飛鷹被他調侃得面紅耳赤，不由惱火。提起腳來又要往沙地上笑得一塌糊涂的人身上招呼——
這一腳卻被地上的人擋了回去。靈鷲單手抓住飛鷹踩下來的鞋，手掌擋在鞋底上：“大哥，你可都踹我兩腳了，天大的火氣也都該盡數消了，我私自跑路去查宇鶩的事也該了結了，這樣發泄個沒完可不行。”
飛鷹正色厲聲道：“我踹你是為你見死不救、幸災樂禍，與旁的事無關！”
靈鷲撓撓干枯如草般的黃灰色頭發：“大哥能這么義正辭嚴地指責我，是因著你不知曉這其中的關竅——實則，那只螞蟻是我從山腳下幻池湖旁的蟻穴附近帶回來的，它只認識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