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小筑
“……突然想起我的蟲兒還未收了進洞,我還是先回‘亦觀’,之后立馬回來。”卻見靈鷲如彈簧板般從竹椅上躍起,直直地朝著門口走去。
“站住,”無奈被燕云鳳凰攔了下來,“做這樣多的菜式,總得找個人從旁幫忙、打打下手。老娘救你一條命回來,這點兒小忙你這小子也不肯幫上一幫?”見立著的這位“黃毛”小子一副“屈服于自己威懾”之下認命地神情,兩只“爪子”便毫不客氣地搭上那比自己下巴還高的肩膀,“不要走罷,大姐真是十分想念曾吃過你做的梅菜扣肉……”
靈鷲黑著臉,卻不由想起幾日后定會托付燕云鳳凰幫忙之事,便也釋然,心想不妨依了她高興,日后才好開得了口,耍得了賴。。
半個時辰的折騰之后,靈鷲果然發現燕云鳳凰姐姐叫他來決計不是來“打下手”的。六個菜里有五個是自己親自操刀完成,而那最后一道神秘的“壓軸好菜”剛一下鍋便傳出一陣濃郁刺鼻的腥臭。
尋著這股腥臭的味道聞過去,靈鷲指著那惡劣味道的源頭道:“這里面你做的是什么。”
燕云鳳凰這當口正忙著擦拭竹藤椅和茶案,頭也不抬地答道:“生燜活魚。”
“生燜活魚?!你等等。”心下閃過一道極其不妙的念頭,靈鷲掀起鍋蓋,一陣惡臭撲鼻而來。當機立斷地關了火,來了個釜底抽薪,又因眼盲而險些燒傷了自己的手指,卻于下一個瞬間迎上燕云鳳凰趴在耳邊的質問:“怎么了?焦了嗎,沒有啊。”
“確實沒有。”靈鷲覺得面前這位簡直不算是個女人的女子真是令人不禁瞠目結舌,“大姐,”他委實不知該如何跟她做出合理的解釋,只得抓撓著那一把枯燥的黃灰色頭發,“就算能是‘生燜活魚’,你也得先去鱗片,再剜掉魚的內臟,然后才能下鍋啊。”
燕云鳳凰恍然發覺沒有刮鱗剜臟,不由面紅耳赤,嘴上卻固執得緊:“那便又如何,魚之內臟可以……滋補養顏……”
靈鷲白眼連著天翻,心道:這個世間除了野貓,哪里還有靠著吃魚的內臟來滋補的活物?!
……
酒過三巡,熱湯熱菜吃下肚后,身上自然也便覺得暖和起來。靈鷲與燕云鳳凰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天兒。
“你還要下山去?為何?!”燕云鳳凰一個白眼砸將過來,“這次下山還沒折騰夠啊,看來你是非要缺胳膊少腿才會遂了心意。”明明折騰到眼睛瞎了,竟然還敢這樣冒冒失失地嚷嚷著要下山去,當真是活得不耐煩罷。
靈鷲卻也并不生氣,淺笑道:“我也不想,只是丟了東西在山下,不去找回來不成。”
“甚么了不得的東西,難不成會比性命還要重要。”燕云鳳凰大大地對此不屑一顧,“你這小子身上身下身前身后哪里有一件值錢的玩意兒。”
“一塊牌子。”靈鷲撓著干枯如草的黃灰色頭發,略顯尷尬地道。
認識靈鷲這些年頭從不曾聽說過他有過甚么隨身帶著的寶貝牌子,燕云鳳凰不禁好奇地追問道:“甚么牌子。”
“銅牌子。”
話剛脫口便被燕云鳳凰的筷子熟練地找上自己的腦門。“誰問你是甚么材質做的。老娘是在問你那破牌子是干什么用的。”尖銳的聲音刺入黃灰色頭發男子的耳膜。
“不是我的……”黃灰色頭發的那位“無限委屈”地“望”著那刺耳的聲音源頭,“是我偷來的。”
“偷?!”得到的卻只是更加刺耳的質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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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銅牌子真正的主人向氏兄弟,此刻正在冥葉郊外于人纏斗,打得不可開交。
風起葉落,密林之內兩人纏斗相持,旗鼓相當。一時過了十幾招亦不分勝負,難以止招。卻看一個披頭散發的布衣男子縱身躍起,一記反掌直逼白衣白衫的俊朗男子面門。那白衣男子旁處一閃,順勢抽出左掌向著布衣男子肋下推去。
林內立著幾人仰首向他二人注視過來,眼睛都不敢眨上一眨,此二人出招均是咄咄逼人,怕是稍不留神便有一方立時中招致命。
“此人與我們無冤無仇,為何橫空冒出來干涉我們前行?”沈素雪不解地望著身邊的薛仕錦。
“向大哥不是素來不與人結怨,一向和氣的人嗎。”柳梧半是自言自語半是像在詢問向日升。
向日升并不理會柳梧等人,只是死盯著那正與自家哥哥過招的布衣男子。這個人出手極為詭異多變,如果只是單論內力與哥哥一較長短自然是要必輸無疑,但是說到近身接觸的招式變化,卻是向信陽無論如何都比之不過的,心下不由很是為大哥捏了一把冷汗。
卻見那布衣男子長袖狂舞,自布袖之中徒然抖出一束軟鋼絲,此物如同狡兔出窟般敏捷迅猛,亦如蛟龍離洞般聲勢撩人,將向信陽手腕腳腕立時牢牢纏繞,任憑向信陽再是精湛的武功也無用武之處。
被束縛了手腳的向信陽卻也不多掙扎,因他心中明了無謂之掙扎只會加速體力的損耗。然而頭腦卻在拼命地轉著,心下思忖道:如此凌厲的物件果真是克敵制勝的好暗器,但其必定會有與之相克之物。鋼絲乃是精鋼淬火拉煉而成,本應當為剛硬之件,卻于拋用中透著陰柔婉約……這件匯集著陰陽剛柔于一體的物件如若說成是完美無懈可擊,倒不如是破綻百出,只待如何找出破解之法罷了。既是一件“四不像”的物件,只需找對方法,這不剛不柔的武器自然可以一擊必敗。惜乎……如何發動攻擊,克其死門,令其不戰自敗呢?……
正在絞盡腦汁之際,忽而聽得眾人中薛仕錦一聲:“我知道此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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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有清脆的敲門聲適時地響起,可是救了給燕云鳳凰盤問得緊的靈鷲。
黃灰色頭發的男子爭著想站起來開門,卻被燕云鳳凰一把牢牢按回到藤椅之上,“你小子給老娘好好待著,約了氏璧,飛鷹,瑾兒他們一同來此小聚,不知這會子來得是哪一個,我去給他們開門。”
卻見來人一襲黑衣拖地,黑紗遮面,周身散著冷漠疏離的氣息,只是一雙狹長的鳳目閃著幽深的光芒,恍若來自幽暗的地府召喚。
“氏璧,你個死丫頭!”燕云鳳凰大聲呵斥道,“現在才從那破山洞里滾出來!”
只見那黑衣人一愣,顯然是并不習慣這種玩笑,一時愣在原地退也不是進也不是,無所適從。
燕云鳳凰本是與靈鷲玩笑慣了,一時竟沖口而出消遣了氏璧,話一出口便覺尷尬不已,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回圜才好。
“大姐,”那邊的黃灰色頭發的男子爽朗地笑了兩聲,“莫不是尚未喝酒人便先醉了罷,看看清楚,那是氏璧,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靈鷲。”
聽著了靈鷲的聲音,燕云鳳凰忙借坡下驢,陪上一臉燦爛的笑,挽上氏璧冷冰的胳膊,開口道:“氏璧妹妹,姐姐一時口快,說話也不走腦袋,都是這個混賬小子平日里與我斗嘴慣了,全要怪他!你莫要見怪。”
氏璧向內屋一瞧,只見靈鷲一人,當下開口:“瑾……閃電狼牙他們還沒來嗎?”
“這兩個沒心沒肺的人……”燕云鳳凰剛一開口便自覺苗頭不對,隨即改口道,“妹妹你怎地拖到這時才來。”
“方才師尊命我前去,師命不敢違。”氏璧潦草帶過,也未曾說明白究竟是何任務,“既然人都沒來,我便回去好了。”說罷轉身欲離開這片小筑,卻被燕云鳳凰攔住。
“怎么,我這么一個大活人在這邊,卻見之不得?”一邊的黃灰色頭發小子笑呵呵地開口道,“單是憑我想和師姐喝上一杯,您難道不賞臉嗎。”、
在黑紗之下,在旁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氏璧的臉不自然地暈紅,也由著燕云鳳凰將她拉進屋去。
“師姐在上,小弟敬你一杯。”黃灰色頭發的男子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氏璧回飲一杯,看不清神情,只是在撩開面紗飲酒一刻,微露出上揚的唇角。
一杯酒下肚,身上暖和起來,黃灰色發色的小子抓抓頭上一頭枯草:“大姐,桌上這些菜需熱上一熱,涼菜傷胃。”
燕云鳳凰端著菜品回廚房,一邊別有深意地剜了靈鷲一眼。當然,靈鷲什么也看不見。
屋子里只剩下靈鷲和氏璧兩個人。
“師姐,”靈鷲又飲下一杯,這才壯著膽子跟她說話,“你跟瑾兒師妹,還要別扭到幾時。”這句話是陳述,而非疑問。
氏璧一時語塞,只是盯著靈鷲的頭發。
“瑾兒師妹畢竟是你的親妹子,說到底,血濃于水的親情是無論到幾時都無法斬斷,徹底拋棄的。”靈鷲淡淡地開口,“一定要把握住這種血緣情份。”
一時不知為何氏璧頓時勃然大怒,柳眉倒豎,鳳目張大,銀齒咬碎,怒氣沖天道:“血緣?!你竟和我談及血緣?!哼!好笑至極。如若你父親站在你面前,與你論血緣情份,你便如何?!”
片刻的死寂之后,黃灰色頭發的那人便恢復了常態,他晃著手里的酒杯,看著酒中水暈開一圈又一圈的波紋無心地微笑,看不出此時心中想著什么。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氏璧自覺失言,心下慌忙一片。她恨著自己明明清楚這話的分量,對于靈鷲而言絕對太重了。
“曉得,”靈鷲撓撓焦黃干枯的頭發,“咳咳,瑾兒師妹快來了罷,你預備見她嗎。”
話音剛落,清脆的敲門聲傳入耳朵。
壞笑熟練地爬上唇角,黃灰頭發的男子懶洋洋地開口:“師姐,勞駕你為外頭的人兒去開門。”
“我?!為什么是我。”氏璧心知來者何人。
靈鷲頗有些“煩惱”地抓著頭發,滿臉盎然的笑容:“小弟眼睛看不見,多有不便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