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夕,溫馨發信息說她最近一切不甚順心,除我之外不再輕信他人,我沒有回,她說在行業里沒有發展,沒有工資,整天睡那榻榻米吃那大鍋飯厭煩透頂,我一直沉默著聽著她說,最終還是什么也沒回復,我不知道如何再和她聯系,究竟再以什么身份與她相處,我甚至懷疑溫馨如此訴苦是否“另有所謀”,雖然我承認自己這個想法不切實際甚至有些離譜和卑鄙,但也并非我的本意,看來,信任真的不容易恢復,怪不得哲人說,信任就像一張紙,皺了,即使撫平,也恢復不了原樣。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什么我永遠愛你,什么我們要白首不相離,當謊言過后,剩下的不過是永無止境的荒涼,我也只能向先前彼此許下的承諾說聲對不起,沒能守護到最后,世間有多少感情敗給了時間,敗給了距離,而我們敗給了現實。如果現在我說不愛她了,這樣過分的玩笑連自己都騙不了,愛又怎樣,還不一樣沒有以后?不愛又能怎樣,還不一樣慢慢疼痛?漸漸的,我麻木了,改變了,變得虛偽了,變得單薄了,變得軟弱了,面對這個世界更多的是無奈,更多是屈服,更多的是妥協,本來明亮的世界變得模糊不清,心里的灰暗也是一再增加。
漸漸的我迷戀上了那些唯美的言情小說,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找到自我,才會相信那永恒不變忠貞不渝的愛情,而在現實生活里早已消失殆盡。我時常會把自己想象成故事里的主人公,按照自己的本意,經歷了凄風苦雨苦難重重,最終與心愛的另一半攜手到老,我時常忘乎所以的陶醉其中,甚至忘記了溫馨,忘記了歐陽東旭,忘記了白雪琳,現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盡人意,只有那些唯美的愛情故事才會讓我充滿期待,充滿幻想,當然,只是虛幻,終歸還是要回到現實。當我讀到那些沒有結局的故事時也會唉聲嘆氣,感慨萬千,責怪作者不該如此悲情,把一個本該美麗的故事引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也許正是因為它沒有那樣期待的結局才會美麗,畢竟悲劇比喜劇更讓人難以釋懷回味無窮,我想,大多作者都找到了這把萬能鑰匙,寫的故事才會凄美無比。
過年了,溫馨給我打了電話,發來祝福短信,我照舊沒有接聽沒有回復,新的一年該有新的開始,不能繼續沉浸在逝去的過往之中,生活總歸還要繼續,不能再為舊的悲傷浪費新的眼淚,我也反復告誡自己不要總是在過去的回憶里纏綿,不要總是讓昨天的陰雨淋濕今天的行裝,畢竟,昨天的太陽,曬不干今天的衣裳。我也時常會抱怨溫馨,抱怨她的“背叛”,抱怨她的“不忠”,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抱怨可能只是我逃避現實而把愛情想象的過于美好的訛化,明明自己親手造就了愛情的毀滅,還要自欺欺人的責怪別人。
聽著窗外震耳欲聾的炮竹聲,看著漫天飛開轉瞬即逝的煙花,對著遠方那個深不見底的山村,我又黯然神傷,不知溫馨是否還在那里,是否吃上了水餃,是否已經返回家中與親人圍坐一起看著春節晚會,是否也會在不經意的瞬間想起我,想起我們那些過往的美麗,這些,我一無所知,但我知道她也不會輕易忘卻,即便另結新歡,也不會,在我心里她從來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女孩。
在家里的時間,除了吃飯睡覺,我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了那些唯美的故事上,直到有一天,我不經意的看到許多有關傳銷方面的書籍,我愣了,傻了,迷茫了,因為在那里面作者描繪的傳銷故事與我三個月的傳銷生活可謂大同小異,一連幾天,我都沉浸其中,難以自拔,漸漸的明白了許多,也讓先前那些看似毫無破綻的解釋不攻自破。現在社會發展的速度加快了,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一切都是日新月異,變化無常,就連一向令人談虎色變的傳銷也是與時俱進,行騙手法和表現形式不斷翻新,讓一個原本不難識別的騙局,一種眾人皆知的犯罪行為,蒙蔽了本質上的丑惡。其實,對于傳銷這個字眼,大都不甚陌生,所謂傳銷,嚴格上的定義應是傳播精神文明,銷售物質產品,而讓民眾趨之若鶩膽戰心驚的根源卻是日漸猖獗的非法傳銷,為此,我們一概而論,聽到傳銷這個字眼無不遠而畏之,這在一定程度上曲解了傳銷的定義。據我了解,傳銷的世界五花八門,大體可分為新式傳銷、傳統傳銷及其融合,新式傳銷以“資本運作”、“商務商會”等旗號,在近幾年才應運而生;相形之下,傳統傳銷較為低端,尚以某種產品和某個公司為幌子,憑借人際網絡,大肆開展異地邀約,吃大鍋飯、睡榻榻米,以“三商法”、“五級三晉制”為手段,收取兩千九或三千九的入會費,涉案人群也呈現高智化、低齡化。在沒接觸這個行業之前,我所了解的傳銷就是你的親人朋友被人挾持,在威逼恐嚇之下,打電話給其他的親人朋友,這樣不法分子就能通過這個循環往復的途徑牟取暴利,對于這種最原始的非法集資活動國家也給予了嚴厲打擊,現在來說,這種運作模式不只是過時,更是沒有生存和發展的空間,取而代之的就是直銷,所謂的直銷就是公司生產出來的產品或者服務不經過中間環節而僅僅通過經銷商就把產品或者服務銷售出去的營銷方式,這里的中間環節,無非就是零售商、大中小批發商以及大中小代理,把本該屬于各個環節賺取的中間環節費直接發放到經銷商一人手中,這樣,經銷商得到的回報就今非昔比了。可是,直銷業也是一把雙刃劍,在合理運作的過程中自然少不了投機倒把和坑蒙拐騙,這里就產生了非法直銷,就是通常所說的傳銷,此時的傳銷不再帶有任何強制和違法的色彩,而是以“熱情”、“親情”、“人性”、“自由”的談話給受騙者進行洗腦教育,軟化思想,傳銷頭目費盡心思編排的制度課,以及日常為經銷商灌輸的思想和激情讓他們不由自主的加入、發展,由此可見,傳銷頭目有多狡詐多陰險,即便公安介入,他們也大可全身而退,因為沒有任何強迫從事的嫌疑,完全個人意愿,所以當初在那個山村我也聽說有不少經銷商被警察扣了,可苦于沒有證據,沒有觸法,經銷商也是一口咬定無人強迫,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此時,我更加迷茫了,本打算十五過后就擇日返回,可是,現在我猶豫了,害怕了,害怕我一直期待的那個美好行業也是無底深淵,陷在里面只能萬劫不復,而后的幾日,我主動聯系了溫馨,我說我知道了“謎底”,我奉告她無論如何都要去看看那些有關傳銷方面的書籍,而她則以消極影響她的發展憤恨的掛斷了電話,看來溫馨對于這個行業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完全不肯理會我的忠言勸告,我也是又氣又惱,甚至萌生了棄之不理的念頭。饒是如此,理智很快戰勝了沖動,我一再的安慰自己,雖然她的所作所為讓我深惡痛疾,可是,四年的玩伴之情,四年的情侶之恩,又豈能一筆勾銷?即便她僅僅因為狂迷于“拜金”或者其它原因而冷落和放逐了我的愛心,我又如何保證在以后的歲月里不會因為悔恨而遺憾終生。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已經說服不了她了,因為她早已變得現實,變得物質了,只是在她不了解真相不知道謎底之前我不會放棄,至少應該把她拯救出來,等到她認清了,明白了,何去何從我才能不再約束,因為,沒有我她不會接觸這個骯臟的組織,沒有我她可能還會待在煙臺的方圓公司做著她的設計,整天跑跑小區,做做圖,忙忙碌碌平平淡淡的生活,為此,我下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將她拯救出來,只有這樣,我才能心安理得,才能對得起自己這顆卑微的心。
過年之后,歐陽東旭也是隔三差五的打來電話,詢問我何時返回,我也是猶豫不決,多次潦草的敷衍過去,我知道我不會再回到那個彈丸山村,不會再在欺騙和虛偽中度日,不會再繼續著那些不切實際的美夢,可是,那個山村還有溫馨,還有歐陽東旭,他們也許并不知道謎底,仍在死心塌地的邀約,做著一夜暴富的美夢,至于歐陽東旭,我不知如何向他開口釋疑,甚至我完全可以撒手不管,然而,對于溫馨,我卻做不到。在家消磨了一個多月,整天苦思冥想,究竟如何才能拯救溫馨,她現在對于我的勸告完全置之不理,一時之間,憑一己之力已無力回天。
三月中旬了,天還是這么冷,在父親和母親的多次催促下,我終于踏上了重回學校的公共汽車,回去財務結算,以及領取那張名不副實的畢業證書。這一天,天剛剛亮,父親開車把我送到了外環路,放下我之后就離去了,臨走之前塞給我五百塊錢,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邊,聽著由遠至近再由近及遠的汽車轟鳴聲,不禁有些落落孤單,郁悶難平。先前,每次返回學校都是與溫馨約好了時間,帶著期待和興奮回去團聚,而這次只有我單身一人,沒有期待,沒有興奮,車子姍姍來遲,上了車,在中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迷迷糊糊的聽著電視里那首劉德華的耳熟能詳的《天意》,不知我和溫馨走到今天是否也是天意?
車子在WF服務區停留了十多分鐘,車上獨留我一人,他人全都下車透氣,此行恐怕是我最后一次來學校了,沒有興奮,沒有喜悅,只有茫然,不知學校是否那樣簇新未變,公園是否寂寥無人,教室是否依舊座無缺席,縱使全然未變,我也難以融入其中,難以找到久違的那種親切了。汽車行駛了整整七個小時,下午四點在縣城下了車,打了輛面的返回學校,西斜的殘陽把校園染得很紅很紅,路上行人無幾,寒風拂來,刺骨冷澀。
在超市買了些許吃的徑直去了那棟熟悉的教學樓,曾經我把多少美好的時光沉浸于此,不知此時的教室是否依然洋溢著濃厚的學習氣氛,是否還能找到昔日白雪琳的那一絲蹤跡,是否還能回想起那頓早已消失在時光隧道里的晚餐,是否還能找到昔日的點點滴滴。推門進了教室,與我預料的大相徑庭,此時的教室空無一人,桌上擺著幾本似曾相識的書,我在后面的位子坐下,直視著前方,希望還能找到那熟悉的身影,還能再掏出手機偷偷拍上幾張照片,還能再湊過去沒話找話的聊上幾句,還能聽到那爽朗甜美的笑聲,可是,除了寂靜,什么也沒有,不知不覺,涌出的熱淚模糊了雙眸。吃過飯,我就離開去了公園,此時的公園依舊洋溢著寒冬的蕭瑟,冰封河道,萬物凋零,寥寥數人,偶爾幾對打情罵俏的情侶坐在河邊石凳上和這刺骨的寒風對峙,天黑下來了,夕陽最后的一抹紅暈沉于天際,皎皎明月掛在當空,寒風四起,幾朵黑云很快湮沒了整輪新月,我收緊衣服,站在這片熟悉的草地上,看著這里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好像從未離開,又好像從未來過,近處的假山、噴泉,遠處的松柏、垂柳,仿佛沒有一絲明亮,沒有一絲活力,尤其是那個冉冉升起的紅日的清晨,遠遠離去,再不復返。在公園坐了好久好久,久的路邊那昏暗不清的燈光都滅了,我看了看時間,已近十一點鐘,我起身離開去了木橋北側的操場,在這里我曾無數次摔倒,無數次爬起來,見證了苦澀的一段路途,直到凌晨左右我才坐車回到縣城,在那家不知住了多少次的旅館休憩一晚,次日清晨返回學校,在財務處結了賬,領了畢業證,轉身欲走之際,一個陌生的聲音叫住了我:“嗨,你怎么來了?”
我收好畢業證書,抬頭打量著跟前的這位似曾相識的年輕小伙,一時語塞,想了一會兒,還是沒能想起來,我試探性的詢問:“你是?”
男孩爽快的笑笑:“這么快就忘了?我是孫守記的朋友小于,想起來了嗎?”
此刻,我才猛然想起,跟前的這位正是數月之前孫守記那位沒能順利入伙的朋友,我陪著笑笑,尷尬的說道:“你剪了頭發一時之間沒認出來,你怎么來學校了?”
小于說:“我來拿畢業證,你呢?”
我說:“我也是。”
頓了一會,小于又問:“守記還在那里嗎?”
我點頭。
“你有他的電話嗎?”
我說:“沒有。”
他又說:“你的電話給我吧,等你們聯系上了你再幫我問問。”
我說:“行。”
記完了我的電話,他又打聽:“你還回去嗎?在那掙到大錢了嗎?”
我說:“當然回去,這不回來拿畢業證書嘛。”
小于臉上的輕蔑隱約可見,雖然刻意掩飾,但我還是察覺到了,我開口說了告辭的話而后離開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