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藍,我愿你此生不唱此歌。
你實在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擔得起國家大任,受得住世態炎涼,看得破生死情殤,放得下王權富貴,你值得這世上最好最好的男兒,值得一生一世的深情。
花解語緩緩旋下自己手上的玳瑁,塞進伽藍的掌心。
伽藍眼里閃過疑惑,“你這是?”
“西番王子的玳瑁是什么意思,你不會不知道吧?”
那是,西番人將玳瑁視為承諾的象征,男女互贈玳瑁,也是定下終身的意思。
“此番行事,為了方便,自然要旁人看出我待你與他人不同,這玳瑁無疑是最好的證明,也會是你的護身符和通行證,你好生收著。”
花解語扭頭看向馬車外,扭捏得大姑娘一般,伽藍也不是沒看出另一層意思,但此時也不便說破,才相識不到兩天,他怎么就認定自己了呢?
花解語也是個妙人,斷斷不會為了自己身份而委屈了自己的,這玳瑁……光滑溫潤,華光無限,一看就是個值錢的寶貝,賊爪子又范欠了……日后找個機會再還給他吧。
“我累了。”伽藍作勢拉過座下的毯子,翻身便睡。
花兒舞著袖子,作狼撲狀,“我來陪你。”
伽藍眼睛都不睜,“皮癢了?”
紅果果的威脅,立竿見影的震懾,“沒情趣啊沒情趣,自從有了你,生命里沒啥搞頭,多少歡笑多少的基……”
伽藍不理。
不理。
“妹妹你好歹理我一理嘛!”
“堅決不理。”少跟我撒這種油膩的嬌!
余痛未消的王子殿下很掃興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閉目養神。
閉上眼睛依然十二分的警惕,每天只睡三小時還要不停地挪窩兒,前世多年的習慣使伽藍多次保住性命,閉上雙眼,頭腦卻格外清醒。
我,也就是前和順公主,伽藍的勢力,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被消化殆盡,以他們的能力,找不到自己的尸首,一定會四處搜索,那也就是說,聯系上他們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
現在自己前世的身手根本派不上大用場,她試探過,自己這具身體是有武功的,但是功力老早被鎖,現下對付個小毛賊還可以,遇上花解語這樣的高手就只能束手待斃,可不能因為人家讓了自己幾次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雖說小花看起來純良無公害,但是萬一這貨想鳥盡弓藏,那茄因這朵奇葩的死期,豈不就是自己的祭日?
他想要的,無非是借假和順公主之事挑撥圭果大野兩國關系,見縫插針為自己謀取利益,或者與大野王達成某種協議,揭穿假和順,要么由自己提供證據,要么自己出面戳穿,當然后者更加保險……
伽藍翻了個身,背對花解語,“小花,你就這么給了我信物,又給了我終身,就不怕我看上大野王,回頭做了大野王妃?”
花解語抿嘴一笑,這一笑,襯得透過輕紗帷幔的陽光都那么溫和,車駕里一室溫潤旖旎。
他眼底笑意更濃,像是得了糖果開心竊喜的孩子,“你不會。”
這般篤定,這般自信,相比之下,伽藍慚愧,慚愧于自己步步為營的猜忌與小心。
不要看向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是世上最難解的蠱,聽聞多少風華絕代的紅顏為他折了一世的情。
不行,一定要試圖聯系上值得信任的舊部,不然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實伽藍自己也明白,只是不愿承認罷了,這副皮相,太迷人。
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小花說話,這朵花兒自詡情圣,勘破紅塵萬千事,什么二奶小三四五六角戀,嫂子小叔兒媳公公不倫戀,各個王公貴族家里那點破事他都知道,丫不做狗仔簡直屈才了!
到了驛站,花兒還是興致勃勃,正說到大野王老娘和他王叔的曠世奇緣,伽藍自然地側頭耳尖一動,臉上粲然綻開笑容,窗外傳來兩人迅速交手的聲音,不用兵器大開大合,只用掌用拳,招招兇險卻不敢有大的響動。
伽藍瞟了一眼窗外,實際上她什么都看不到,轉過頭對花解語自信微笑,“小花,自己人。”
自己人,也就是說,我對你是沒有敵意的。
花解語眉頭一皺,沉默片刻,這期間窗外的人仍在交手,隨時可能被人發現!
“罷了,”花解語沉聲道,“你的第二個條件,就算送你個人情吧。”斂眉對窗外道,“柳式,好了。”
伽藍對花解語感激地一笑,這感激是發自內心的。
謝謝你,從一開始,謝謝你放任我搭上你的馬車,謝謝你留我宿在你府上,謝謝你一路護持,謝謝你,相信我。
花解語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完全不符合他的作風,但他沒來由的偏就信任她,她大大方方地引自己人過來,不就是心中坦蕩的證明么,那還有什么可疑心的?
門口人影漸漸清晰,一個頎長男子掀簾走了進來,步伐靈動飄逸,竟像舞蹈一般——阮司弦。
阮司弦見了伽藍并不驚訝,也不跪拜,只略一躬身,“和順公主,近來可好?”
和順公主,他叫我和順?只有封號沒有名字,我是和順,可如今和順公主已經易主,若他關注的是和順公主,有何必冒險跟隨而來!沒來由的心痛,心底的隱痛被伽藍察覺,又暗暗壓制。
伽藍!你到底給我留下多少風流債!
“如你所見,很好。”明明那個人不是自己,為什么還是話里帶刺?這樣的自己,真是讓人看不起,伽藍,你什么時候這么沒用了!
伽藍抬起頭,正視那含著氤氳霧氣的迷離雙眸,記憶中的那一部分不需點擊就自動彈出頁面,伽藍沒有摘下面具,臉上疏離的笑意反倒顯得親昵,“青山一別,至今已有兩月,不知你……可好?相比我看來,很好。”
阮司弦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花解語,兩人的目光在交鋒……
“這人是誰?”花解語“騰”地站起來。怎么可以有人接近我的美人!
“閣下又是哪位?”阮司弦表示很不屑。
“你很狂很驕傲嘛啊?”花解語不忿。
阮司弦直接把他忽略掉,看向伽藍,“竟把事情搞成這樣?”
兩月前翠微山師門集會,伽藍作為入室弟子秘密前往,卻因半路上與人打斗露了武功,被師兄阮司弦鎖了功力。
若不是功力被鎖,伽藍又怎么會給區區侍衛害了性命,說來還是阮司弦害死了她,不過現在自己附了伽藍的身,阮司弦倒是心安理得,沒有半分愧疚。
至于與人打斗,純粹是因為密林中荒無人煙,卻難得的遇上了好手,為了試試自己武功有多少進益,況且身邊有他才有恃無恐……
或許死去的伽藍是有意于他的罷,不然怎么會在他面前將自己置于險境,怎么會,見到他便這般心痛。
不過說到打斗,那次打斗可真是夠爽夠勁暴。
那日她與師兄相約青山半山腰匯合,再一起沿秘密路線回到翠微山,不想在岔路口遇見一個青年,那青年背上負著一柄黑鋒寶刀,寶刀黑鋒,一看就不是凡品,負刀的人一身黑衣黑袍,一雙青底黑面雙繡靴,一看就不是凡品,至于這人,目如星聚,寬肩窄腰,線條倒是不錯,古銅膚色,俊美但氣勢逼人,在伽藍的眼睛里,也算湊合啦!
原本見到這樣的貨色是不應該打架的,是應該心平氣和好好欣賞之,錯過之,遺憾之,但是兩人錯身那一瞬,他瞥見伽藍腰間的劍,眼中流露出了不屑。
“你是蔑視我,還是我手中的劍?”伽藍食指與拇指扣住劍柄,站定,放出一身煞氣。
“都是。”那人背如山峰,令人仰望。此山沒有轉身。
“那,不如切磋切磋?”
“不。”
“怎么,怕了?”
阮司弦按住伽藍肩膀,“不可。”但伽藍毫不理會,她的自信已經把她推向一個危險的邊緣。
“我不和女人比武,況且,毫無懸念。”
“看來,我只好給你一些意外之喜了!”話音未落,伽藍已經動了,她身法快如魅影,只一閃動便已到了那人身前,輕輕將劍擱在他的頸項。
伽藍露出得意的微笑,阮司弦卻瞳孔驟縮!只見那人刀已出鞘,黑鋒在白日里露出詭異的光澤,生生格開伽藍下壓之劍,向外挑去,挑卻似未挑,竟是以氣勁逐漸掌控這柄劍,連帶這握劍的人!
伽藍大驚之下,竟硬是棄劍以劍鞘御敵,就在她劍鞘抵上對方心口的時候,他的刀也甩開了棄劍,豎在了她的頭頂!
二人眼中,有憤懣,有激賞。叮!伽藍的劍釘在抵上,入土三分!
阮司弦這時才實施然上前,拱手一個平禮,“壯士好武藝!舍妹年輕不懂事,沖撞了壯士,壯士手下留情,在下先行謝過!”
那黑衣男子收刀入鞘,爽朗大笑,頭也不回地下山而去,一回身的功夫竟已不見蹤影。
然后,一陣清風拂過周身大穴,伽藍劍鞘脫手落在了地上。
阮司弦給她收了劍,道,“也該長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