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發高高束起,一張素顏不施脂粉,一樣光彩照人,一身素色衣衫,同色腰帶,寬大外袍一罩,掩去秀麗的曲線,只做尋常人裝束的伽藍儼然就是一翩翩美少年。
阮司弦撫著下頜,眼波蕩漾,輕輕吟誦,“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p>
啥?這么露骨,他想干啥?
“咳咳,”伽藍正色,以十二萬分的認真向他解釋,“‘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啥意思?那就是說,你要是嫁給了他,這輩子就完了!”
“有理?!?/p>
“……”
阮司弦飄身上馬,身子輕若無物,寶馬名駒撒開蹄子打著響鼻撩了伽藍一臉的灰,吃了癟再吃土的伽藍定然不能善罷甘休,飛身上馬,瀟灑揚鞭追趕而去。
而恰在此時,就在身后王廷最高處,有一個人寬厚的手掌撫上絕世古琴,眼光悠遠綿長,撥弄著寂寥的琴音……
——
伽藍在馬上顛得屁股都要四瓣兒了,扯著脖子喊,“跑了大半日,也沒見個人影兒,他們不會已經入關了吧!”
阮司弦不理。
沒話找話的!你自己圭果的官員你不知道?你自己國家的效率你不知道?莫說一日,給他半旬他都不見得摸得著蕭關的城門!
吁——
前方不遠處十幾人的隊伍,符節還在風中晃蕩,回來時輕車簡從,但也不能這么吊兒郎當吧!
兩人齊齊勒馬。還真給說中了,就不能給自己長點兒臉,在朝的偏偏玩兒不過在野的,還在人家國土上呢就這幅德行,丟人不丟人。
當然伽藍不會承認丟了自己的人,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自己人嘛!
“咋整,就墜在他們后邊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了?!?/p>
“……”
“這草原上連個遮擋都沒有,跟得緊了要出問題的,就算過去了,入關又是一大難題啊……”斜眼看看阮司弦,沒反應?
“我要是有花兒那特異功能就好了……唉……”陌上少年郎很沒風度地蹲在馬上拍著大腿唏噓感嘆,“唉……”
阮司弦松松挽著韁繩,“我不管?!?/p>
“嘿,你不管……”伽藍帶著哭腔——“你不管……我管……”
身側少女打馬揚鞭絕塵而去,阮司弦振韁跟上,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輸贏!
兩人毫無技巧地、大大方方地、明晃晃地——拖著兩排稻草,從人家招搖的符節叢林中疾馳而過!一路上碰翻得人家人仰馬翻!
“唉,咳咳,這什么人,這么沒規矩!”
“不要命啦!知道我們是什么人嗎!”
“難不成是剪徑的盜賊?”
蹭蹭蹭蹭!
電光火石之間,尖叫不斷!
“我的褲子——”
符節倒了一地也沒人去扶,沾了一身的土也不去拍打,凈顧著揚鞭子罵人系褲腰帶了。
回首煙塵滾滾,目不見物,“公主羅襪生塵……”
塵土煙灰漸漸消散,眾官員提褲,“你圭果官員……”
尖叫聲咒罵聲不斷,“你圭果文明……”
伽藍望天——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阮司弦循著她的視線,抬頭望天,“天快黑了,我們得趕在天黑……”
“天黑以前……”
“錯,天黑以后,通過蕭關?!?/p>
伽藍搓手,“嘿!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我要從頭越!吼嘿吼!”抽冷子在阮司弦馬屁股上來一鞭子!扯著脖子喊——“多么美妙的勞動號子啊,妹子不要羞澀——吼嘿吼——”
阮司弦黑線——我們是偷渡的,要不要這么高調!
兩人老早棄了馬,蹲在草叢里貓起來,坐等天黑!
“時間太少,精力不夠,想要太多,得到嫌少,理想太高,而我太小,非投胎類,不該苦惱!”投胎類跟這掰著手指頭搖頭晃腦,一抬眼皮,這貨沒反應……
“三皇子的朋友來相會,聚到一起要買醉,啥都不如敵敵畏,敵敵畏,敵敵畏,干杯藥死一大堆?!痹僖惶а?,收效甚微。
“老夫聊發少年狂,治腎虧,不含糖。錦帽貂裘,千騎用康王。為報傾城隨太守,三百年,九芝堂。酒酣胸膽尚開張,西瓜霜,喜之郎。持節云中,三金葡萄糖。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阿迪王?!边@回真是眼皮都抬不起來了……“躺在這里,逼我數山羊……”
為毛靠背在顫抖?地震了?伽藍靈巧翻身準備暴起,一只修長的手按著她頭頂硬是把她按下,這只驚醒的瞬間就老實了!
咦?你干啥?你是在笑嗎?他笑了……
伽藍雙眼漸漸睜大,猛然出手——我削你瓢兒!
阮司弦瞬間折身躲過——打不著!
伽藍抱臂挑眉,“笑啥,聽得懂嗎你?”
阮司弦抬手為她捋順毛躁的碎發,“你怎知我聽不懂?”
欸?我剛剛那靠背……暖暖的,會調整角度不摔人的……不會是他吧?呃……伽藍公主瞬間血液上涌,臉紅!
我怎么能躺在一男人的懷里睡著呢?我怎么能躺在這么沒的男人懷里啥也不干就睡著了呢?
頭頂上的聲音響起,聲線迷人,“天黑了。”
啥?
“把你腰里那玩意兒拿出來吧?”
如此具有誘惑力的聲音,不拿不行?。?/p>
伽藍伸手摸向腰間,取下三指爪精鋼細索,在手中拋了拋,雖說沒有現代器械使用,好歹是最趁手的東西了。
兩人翩身掠過草叢,直抵城下!
背貼城門,伽藍仰頭瞇眼,待這對巡邏士兵走過,手中細索一甩一拋,牢牢勾在城墻頭上!
一個士兵聽到響動,回頭看時,伽藍和阮司弦早已順著繩索借力上了城墻,收了三指爪精鋼細索,閃身藏在暗處,這時再看,哪有什么動靜,連鬼的影子都沒有!搖搖頭暗笑自己多疑,戍邊多年,杯弓蛇影了!
伽藍以同樣的方法,從城樓另一側順下,待阮司弦落地,手中一振,三指爪精鋼細索再次收回手中。
“這種東西,你哪里找來的?”
“自己做的,我畫了樣子,托小花給我打造,早在出關之前就做好了?!辟に{大步流星地順著墻根走,“還有別的寶貝,我賣你一件?”
阮司弦不屑。
伽藍湊近他,抬手比了個八,“八折?”
“我不用下九流的東西。”
伽藍邊走邊推銷自己的盜竊必備裝備,比比劃劃手舞足蹈,一只腳剛邁進樹林子,心下一驚。
因為這片樹林還靠近大野方向,植被不夠蔥郁,樹木也都細細的,營養不良的樣子,可是這棵樹怎么這么粗,而且粗的地方還和人一樣高?
伽藍不露痕跡逐漸靠近,待到一丈之遠的時候突然提氣飛身想那人奔去,抬腿就是一腳!那人沒想到對方這么快發難,閃避不及,抬臂交叉硬接了這一腳,當時蹬蹬蹬倒退好幾步!
伽藍還想飛身再踹,被阮司弦抬手止住,“自己人?!?/p>
那人上前站定,“掌門!”
嗬!可不是自己人么,同門!
“掌門,馬已備下,正南百米外。”
“好?!?/p>
“屬下告退!”說完那人又如鬼魅般隱入樹林。
“還是這么沖動,到底沒長記性!等進了城,不愁沒有架打!”
伽藍扶額……為么他語氣慍怒呢?為么自己還挺慚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