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誰先來？”蘭馨看了看我，像是征求我的意思，我點點頭，蘭馨上前，先行一禮，“小女資質不深，望穆師父不要笑話才好。”

“哦？這般謙虛，好，你道說來聽聽。”蘭馨斂眉淺笑，“近兩日，穆師父考核我和姐姐聽覺、視覺，這兩關怕是都屬于感覺一系。小女不才，僅悟出二字——靈、敏。所謂靈，是指聽覺、視覺、嗅覺、味覺、知覺不僅要有天造的靈性，更要有通靈的智慧。所謂敏，是指耳朵、眼睛、鼻子、舌頭、身體各個部位的感官都要有一定的敏銳、敏捷之速，方可達到全方位的完美配合。若是做到了靈、敏二字，才能跳出傾國傾人城的舞、惑亂眾生的姿！”

“唐小末，你呢？”穆師父并沒有評價蘭馨的對與錯，只是將這矛頭橫橫的指向了我。

“啊？”還沉浸在蘭馨的一番結果中，這突然點了我的名字倒把我嚇了一跳，趕緊跪在地上連應兩聲，“哦哦，咳咳~小末不才，就品出了一個字——魂。”

空氣一下子靜了下來，等了很久，穆師父才道，“說說你的見解。”

蘭馨拐了拐我的手肘，示意我像她那樣解釋一下，“小末不才，怕是說了只會畫蛇添足。”

“哈哈…。唐小末，你果然有資質！所謂魂，不是指靈魂，而是人的根源。魂有很多種，有靈魂、鬼魂、英魂等等，但我們在舞的方面來說，彈琴需要的是音魂，如果你連音律都掌握不好，何來彈琴一說？當然，舞需要舞魂，如果你連一段舞的精髓都找不到、都連通不起，悟不出先后，又何來舞亂天下一說？舞就像一幅淀白的畫卷，有了意境，也就有了一個好的畫師，就算畫師的筆法如何拙劣，但他的畫也絕不會差到哪里。這，就是所謂的魂！”

這樣的解釋，雖然和我內心想的大致一樣，但真要讓我解釋，恐怕我也解釋不清楚。這個穆師父果然是牛人，說的話句句在理。側頭看了眼身旁同樣跪著的蘭馨，她的臉色尤為煞白。

那夜，我和蘭馨睡在了一張床上，我們背對而躺。

她說，“小姐，你早就知道穆師父的心意了吧？”

“蘭馨，如果你真要和我玩心計，我明確的告訴你，你不是我的對手。”我很直接的告訴她，希望她今后能老實些，畢竟，她是我帶出來的人，我理應再給她一次機會。蘭馨苦笑，她的身體也跟著顫抖了一下，“以后，你會知道的。只是今夜過后，我便不能常侍你左右，還期望你能好好保重。”

“下山過后，你要好生保重才是。”

蘭馨點點頭，她不知道此刻我的眼角，正流淌著一行熱淚，這淚，便是為她而淌的。

我們彼此都知道，最后承師的通常都只有一人，我之所以幫她向湘鴦求了一句話，只是為了她今后能不要恨我，更或者取我而代之。學舞，并不是我此生的夢想，但是蘭馨不是，我知道，在我認識她以來，她都是很謙遜的，也很喜歡跳舞。

那個晌午，她站在雪地里起舞的一瞬我就明白了，只是，越想得到，相反失去的便也越多。

她雖聰明，卻不知內斂，這將是她一生最大的敗筆。只是后來，我才知道了，蘭馨的活著，對我的威脅有多大！

翌日的風雪極大，我站在山頭看著披上蓑衣的蘭馨，將自己頭上最愛的一個玉簪子送給了她，“蘭馨，這一別，興許就是幾個春秋，要是想我了，就記得拿出來看看。”

“好的，小姐。”蘭馨將玉簪子收進了袖中，然后看了我一眼，硬生生的將頭別了過去。湘鴦對著我笑了笑，只說了兩個字，“保重。”

“師姐，請受師妹一拜。”我彎軀就要跪下去，湘鴦趕緊扶起我，“那日的話，妹妹還記著呢？”

這一聲“妹妹”叫的我心里好不開心，我趕緊拉著湘鴦，取下頭上的另一個玉簪子雙手奉上，“師姐，這是師妹的一點心意，還望你不要嫌棄才是。”湘鴦看了看玉簪子，搖了搖頭，“還是妹妹收好吧，風雪天頭，難得下山一回，你留著，做個念想。這是師姐的一點心意，收下，在雪夷山好好跟著穆師父學藝，總會有盼頭的。到時候，師姐會親自來接你下山。”

湘鴦給我的是一個鐲子，看起來很精美，只是，我不大喜歡。

“既然師姐都這樣說了，那師妹只好收著了。這一別，我們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師姐，你也要保重啊。”相互之間少了些寒暄，倒也多了分親近。看著蘭馨倔強的回頭，我用力的揮了揮自己的手臂，“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湘鴦回頭，沖我莞爾一笑，帶著蘭馨快步消失在了山頭。我坐在雪地里，頹喪的歪著腦袋看向遠方，這里的風景雖然都是一色的白，但我喜歡這種淡而出塵的顏色。一個龐然大物走了過來，先是伸著舌頭舔了舔我的露出的手指，然后跑到我面前活躍的跳了跳，“怎么，舍不得？舍不得的話，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我冷笑，抬頭，眼前的龐然大物居然是一只巨大藏獒。

穆師父帶著黑色布簾斗篷坐在了我身側，她的身體很涼，就算隔著衣衫都能清晰的感知到。我伸手摸了摸這狗的毛，嘆了口氣，“舍不得亦是舍得，這世間當真又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你真要我說？”穆師父輕輕的問著。我轉身，一臉期待看著她，“你說。”

“病啊。難道你舍不得？”雖然這話說的是有些滑稽，但說的卻十分在理。天下間，唯恐疾病是人獨獨不會舍不得！

“知道為什么我會要你進行我的考核嗎？”

“不知。”

“湘鴦告訴我，唐小馨是你一步步背上雪峰的，在你墜入雪峰之際，也同樣是你將她用力往上推了一把。就看在你的這一份堅至不去的毅力、善良、重情義的情分上，我才思量了一下讓你進行我的考核。沒想到，你果然是人中龍鳳，這個考核，是我修為大半輩子悟出的真諦，所以，你切不要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穆師父說完，站起身，一個人往最高的雪峰走去。那一頭黑色的長秀發、白而剔透的紗衣、錯落有致的冰棱長裙隨著風雪一直飄、一直飄，像要飄到陰霾的天際一般，悠遠而綿長。

“師父，請受徒兒一拜~”我朝著穆師父離開的方向，縱身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