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婚宴在黃浦江畔的頂級酒店席開百桌,賀客如云,俞千雅第一次真正見識到了大陸豪門揮金如土的氣派。
一向好面子的范媽一身紫色錦緞旗袍,滿面春風,拉著俞千雅的手憐愛地詢問:“千雅呀,范媽媽什么時候能喝到你的喜酒呢?”俞千雅回以一笑,還沒開口,范媽又說道:“以你的條件,找的人一定不會比亦楓差。但女孩子耽擱不起,一定要抓緊啊。”
俞千雅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笑,她知道范媽沒有惡意,雖然話里有的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與炫耀,但這不是人之常情嗎?何況,她知道范媽雖然虛榮勢利,但對自己也確有一份關懷在心間。
今天客人很多,但范家這邊的并不多,除了范家的幾位至親專程從臺灣趕來,剩下的就是范爸在內地生意上有往來的一些伙伴了,所以俞千雅不擔心有人會認出自己并把倪家和自己的事當做談資。而一向愛八卦的范媽,也沒有問及千雅的家事,顯然范嬈事先有過叮囑,她知道那是千雅最不愿意觸及的傷疤。
席間伴娘和伴郎坐一桌,俞千雅才發現傅東辰不見蹤影,這個宣稱真心喜歡她的男人,自昨天不歡而散后再沒有來糾纏她,兩人直到今天婚禮才見面,不過也沒有什么交集,伴娘和伴郎里活躍的是分別做主伴娘和主伴郎的池亦桐和謝赫。因為和其他人都不熟,俞千雅承擔的任務并不多,只是默默扮好自己的角色,池亦桐果然對她冷冰冰愛理不理的,她也無所謂。對傅東辰婚禮儀式后的消失不見,俞千雅也只是好奇了那么一下,終究與己無干便不再多想。
偶一抬頭,正對上池亦桐不善的目光,忽然就覺得很無趣,便找個借口離開了人聲鼎沸的婚宴大廳。才走到電梯口,背后就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俞小姐!”
回頭,就有些愣住了,俊秀的面孔,瘦高的身材,正是兩月前在瑞士結識的韓錚。
俞千雅不免有些意外,“韓錚?!你是來參加婚禮的嗎?”她明明記得韓錚和蘇明月是北京人。
韓錚道:“我們家和池家是世交,我代表我父母前來道賀。”又打量一下俞千雅身上粉色的小禮服,“俞小姐是作伴娘嗎?真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就在國內見面了。”
俞千雅笑笑,她真的很喜歡這個干凈清爽的男孩,再次見到他很開心。
“蘇小姐呢?沒和你一道來嗎?”話還未出口,俞千雅忽然想到韓錚說過蘇明月身患絕癥回國后要馬上截肢,所以把話咽了回去,改問道:“蘇小姐還好吧?手術一定很成功吧?”
韓錚臉上露出的卻是憂傷的神情,“俞小姐,我們借一步說話,好嗎?”
于是兩人乘電梯下到酒店的咖啡廳。俞千雅能看得出兩個月前那個對女友溫柔體貼的男孩此刻憂心忡忡,心里不禁疑惑,難道那個蘇小姐病情有變或者出了什么意外?
坐定以后,韓錚眉間縈繞著一縷揮不去的愁緒,說道:“俞小姐,我把明月弄丟了。”
俞千雅一時有些不明白,“弄丟了?蘇小姐不是和你一起回國要做手術嗎?”
“可是一回國還沒進醫院她就不見了,從那以后我就找不到她了。”
“你是說蘇小姐沒有做手術沒有做治療?那……”其實俞千雅想說“那病情不是會更嚴重了嗎?”但自覺不妥,便說:“她的家人也找不到她嗎?”
“她是孤兒,沒有什么家人了。”
“……”俞千雅一時無言,不知再說什么來安慰眼前這個憂傷的男孩。
重新回到金碧輝煌的婚宴大廳,雖然桌上已是杯盤狼藉,但是婚宴依然曲未終人未散。
一見俞千雅走進來,謝赫忙迎上來,“俞小姐,新娘馬上要拋花球了,你不去搶嗎?”
俞千雅淡淡地回答:“沒興趣。”轉頭看去,那邊手捧白色花球的范嬈站在禮儀臺上笑靨如花,臺下一群女孩簇擁著說笑著喊叫著,個個把手舉得老高。
一樣的花樣年華,有的人可以盡情揮灑青春與歡笑,編織夢想與期待;有的人卻面臨死亡的威脅,浮沉于命運的漩渦。想到身世悲涼此時又不知人在何方的蘇明月,俞千雅的心有說不出的沉重。原以為那樣一個笑得陽光燦爛的女孩必然家境優渥,父慈母愛,即便身染重病也有貼心男友不離不棄,呵護備至,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沒想到竟然是幼失怙恃,孤苦伶仃的薄命之人。
謝赫看出俞千雅臉色不是很好,關切地詢問:“俞小姐,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謝謝!”俞千雅勉強一笑。
那邊花球已經高高拋出,一陣嬉笑哄鬧,正落在池亦桐手中。池大小姐眉飛色舞,一旁的人則紛紛道賀,也有的調侃有的打趣。
盛大的婚禮終于落下帷幕,新娘新郎今夜將下榻酒店的總統套房,明天一早飛赴希臘度蜜月。臨別時,范嬈依依難舍,拉著俞千雅的手,“雅雅,不知道我們什么時候能再見面?”
“又不是不見面了,干嗎這么傷感?”俞千雅笑著安慰好友,“我在BJ的工作結束后就回巴黎,說不定那時你的蜜月還沒結束呢。想我了,你可以隨時繞道去看我呀。”
范嬈又千叮嚀萬囑咐謝赫在她走后照顧好俞千雅,一旁的池亦桐撇嘴、冷笑,心里暗想,這個女人還真有本事,連謝赫這樣的花花公子也一天圍著她轉。
轉而又想到那天晚上在佘山別墅花園里撞見她和傅東辰的一幕,更是妒火攻心,再想到傅東辰在俞千雅離開后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心里更是打翻了一缸醋,酸得整顆心都要抽起來了,譏諷的話不由脫口而出:“嫂子,你也太婆婆媽媽了,像俞小姐這樣的人還怕沒有男人爭先恐后搶著照顧她嗎?”
這話一出口,范嬈的臉馬上便拉了下來,還沒發作,池亦楓已搶先開口,訓斥妹妹:“亦桐,你怎么說話呢!還不快向俞小姐道歉。”
池亦桐顯然對哥哥還是有所畏懼的,雖不情愿還是勉強說了句:“俞小姐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
俞千雅笑一笑,沒說什么。看來這位池小姐還真是把自己當成眼中釘了,當然全是因為那個傅東辰。
與范嬈告別后,謝赫開車送俞千雅回她住的酒店。車子行駛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兩邊是繁華的街景,高樓鱗次櫛比,霓虹燈令人目眩,俞千雅突然就覺得倦意沉沉,現在她只想趕快回到酒店,泡一個熱水澡,然后上床睡覺。
謝赫從后視鏡里看到了俞千雅臉上的倦容,試探地問道:“俞小姐,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好嗎?我看你一晚上都沒吃什么東西。”
俞千雅這才想起自己在婚宴上幾乎沒有吃什么就離席,然后遇到了韓錚,喝了一杯咖啡,肚子現在確實是空空如也。不過,她不想單獨和一個不熟的男人在一起,雖然謝赫一直對她彬彬有禮,不像那個讓她頭疼的傅東辰。
討厭!怎么又想到那個人了。
沒聽到俞千雅的回應,卻看到她有些愣神,謝赫又問了一遍。俞千雅忙答道:“謝先生,不好意思,謝謝你費心,我累了,想回酒店休息。”
謝赫只能暗自嘆息,不管什么時候,她對著自己總是這樣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情,又想起那一晚在車后座中傅東辰看著俞千雅的眼神,即使在暗影中也掩飾不了那份款款深情,他從沒見過也想象不到一向冷傲的傅東辰竟然也會有這樣柔情的眼神,可見他是真的動心了。只是自己的心呢,為什么還是牽在身后這個女孩身上想放卻放不下?
“俞小姐喜歡上海嗎?其實上海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底下沒有說出口的一句是“你多呆幾天我帶你去玩”。
俞千雅望著窗外滾滾的車流,淡淡回應:“是啊,很美很繁華,可惜我還有工作很快就要離開了。”
其實,她對上海無感,并不留戀,也許走過的城市太多了,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所以雖然bennet的BJ春夏時裝秀還有十天才開幕,但她打算后天就離開上海,她想Jacques·Paige一定很樂意自己早點到BJ去幫忙。
到達酒店后,謝赫執意要送上樓,俞千雅也便由他。剛踏出電梯,俞千雅的手機便響了,是范嬈。
“雅雅,你回到酒店了嗎?……你沒生氣吧?”
“嬈嬈,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有什么好生氣的?……你放心吧,池小姐的話我沒放在心上,也不會怪她。”
“雅雅,你……你和那個傅東辰……以前就認識嗎?”猶豫了一下,范嬈還是問了。
剛才俞千雅離開后,范嬈沖池亦楓發脾氣,“你妹妹怎么回事嘛,干嗎那樣針對千雅?”池亦楓苦笑著給老婆解釋,“你知道亦桐一直暗戀東辰,而東辰好像對俞小姐很有興趣……”便講了昨天傅東辰向自己詳細詢問俞千雅情況的事情,并斷言:“我覺得東辰和俞小姐一定不是第一次見面。”
聽了范嬈的問話,俞千雅愣了一下,馬上否認,“不是啊,我以前不認識傅先生。”這不算是假話吧?他們本來就不認識,彼此一無所知,直到這次她才知道他的名字。
一邊的謝赫眉頭微皺,她為什么不肯承認早就認識傅東辰?她和傅東辰是怎么認識的?兩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么?他想起前天晚上自己問過傅東辰,傅東辰卻是笑而不答。
道別后,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后,謝赫呆立了一會兒,只覺得無比沮喪,一向在花叢中游刃有余的自己,不知為什么在她面前總是謹小慎微,生怕說錯一句話,行錯一步路。唉!怪不得這兩天連池亦楓和唐重也不停地在自己耳邊說風涼話,“沒想到啊,號稱情場無敵手的謝公子竟然在一個女人面前變成了一只呆頭鵝。”
回房洗浴后吃過客服送來的餐點,俞千雅才欲就寢忽然想起今天在咖啡館里韓錚的話:“俞小姐,我記得你曾經留給明月一個MSN賬號,你可不可以留意一下她是否給你留過什么信息。明月真的很喜歡你,她跟我說過她要是有一個你這樣的姐姐就好了。”
是嗎?俞千雅不覺汗顏。回想起自己對當初對蘇明月也只是出于敷衍和些許憐惜才留了一個自己的MSN賬號給她,其實根本不太相信兩人真的還會有什么重逢的機會,而且除了和幾位至交聯絡,她也從不在網路上和陌生人搭訕。
打開電腦登陸MSN,沒有什么信息,再看郵箱里,有兩封可讀郵件。
一封是AmyHolzer,俞千雅兩年前在北歐旅行時結識的酷愛旅行的德國女孩,兩人算是一見如故,常相約結伴出游。Amy傳過來她在澳洲抱著考拉、喂袋鼠和在BondiBeach曬太陽的照片,又詢問千雅現在忙什么,圣誕節有沒有出行計劃等等。
另一封是馮哲叔叔,這個無論何時都像父親一樣關心著千雅的人,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千雅所有心結的人,所以千雅的行程總是第一個通知他。
沒有另外的信息了,俞千雅微微有些失望,韓錚那雙憂郁的眼睛又浮現在眼前。
縱然王子多情,奈何灰姑娘無福消受。她想她能明白蘇明月為什么要離開,原本就家世懸殊,現在又惡疾纏身,這段感情必然也是阻力重重,愛他就不想成為他的負擔,更不想讓他為難。何況,此時離開,起碼還可以留存一段美好的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