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望著階前飛濺的雨點(diǎn)出神,耳邊突然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小姐,我能有榮幸送你回家嗎?”
俞千雅轉(zhuǎn)頭,正對上一雙狹長的桃花眼,微光瀲滟,毫無顧忌地盯著她像一只覓得美食的獸,正是剛才買鞋時遇到的那位什么曾先生。這樣的場景她當(dāng)然不陌生,冷冷地把頭轉(zhuǎn)回去,不予理睬。
按以往的經(jīng)驗(yàn),多數(shù)男人看到她視若無睹冷若冰霜的模樣會識趣地選擇走開,當(dāng)然也有鍥而不舍的,就像此時這位依舊執(zhí)著地站立在她身邊不肯退讓一步。這時往往只要她用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睛看著對方,再加上一句“對不起!請讓我一個人呆著”或是“謝謝你!我等朋友”, 對方也就知難而退了。
但顯然,這位曾先生沒有這樣的紳士風(fēng)度,竟然更貼近一步,薄唇勾出一抹微笑,說道:“那我陪你等。”
這男人還真是夠臉厚,剛才身邊還貼著一個妖冶又囂張的女人,轉(zhuǎn)眼就又向自己獻(xiàn)殷勤,以為自己長得夠帥所以女人們就該對他趨之若鶩嗎?
俞千雅心里滿滿的鄙夷,自然也掛在臉上,想出言諷刺幾句,又覺得為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人破壞自己今天的好心情不值得,于是微笑著丟下一句“那您慢慢等吧”就邁步走進(jìn)了雨中。
雨勢已漸微,她覺得在雨中散散步也不錯,遇到計(jì)程車再搭好了,自然沒有留意到被撇在身后的男子盯著她的背影笑意更濃,招招手,馬上湊過來一個中年男子,“跟著她,查清她的住址和來歷。”。
淋了一點(diǎn)雨,俞千雅回到住所剛脫下微濕的衣物走進(jìn)浴室準(zhǔn)備放水泡澡,手機(jī)響了,才一接通,耳邊就響起羅鋒焦急的聲音:“千雅,你在哪里?下雨了,我去接你?!?/p>
“我已經(jīng)回來了,沒淋到雨,你現(xiàn)在在電影院嗎?你專心陪那位小姐吧。”聊了幾句收線,心想羅鋒還真的是一個盡職盡責(zé)的好男人啊。
躺在浴缸里閉目,眼前卻不由浮上傅東辰的臉,手也撫上頸間的項(xiàng)鏈,他走后原本想摘掉的,卻不知為什么沒摘,真的等他回來嗎?還是時裝秀一結(jié)束就離開呢?心有些亂,是有些舍不得他嗎?
泡過澡,煮了一碗面做晚餐,吃過后俞千雅照例打開自己的筆電,看看有沒有蘇明月的消息。傅東辰走時曾囑咐她,這房子里的一切東西她都可以隨便用,包括書房里的電腦,但她覺得不妥,所以從沒進(jìn)過他的書房,只在客廳、廚房、陽臺、臥室這四個地方活動。
郵箱里有三封未讀郵件。
一封是意大利的朋友Elizabeth,一位嫁人后已離開T臺的模特,她給俞千雅發(fā)來一組自己的愛女Leni的照片,照片上三歲的Leni笑得猶如一個美麗的天使,“Annika,Leni和我都很想你,下個月Leni的生日等你出席??!”
第二封是美國的朋友James,一位外科醫(yī)生,俞千雅昨天向他詢問關(guān)于骨癌手術(shù)的一些事宜,他當(dāng)時不在線,現(xiàn)在給她的問題做了詳細(xì)的解答和分析。
再看第三封,來自一個陌生的郵箱,打開,卻只有一句話:“千雅姐,謝謝你的好意,再見了!”沒有署名。俞千雅愣了一會兒,腦海突然蹦出一個猜測:是蘇明月嗎?這樣一想,心不知為什么就突然揪緊,那個“再見了”讓她隱隱不安。
她呆坐一會兒,給趙晶撥了電話,鈴聲響了好久,才傳來趙晶冷冷的聲音,“你找誰?”
“趙小姐,你好!我是俞千雅,請問你現(xiàn)在跟明月在一起嗎?”
“……不在,你要做什么?”
“她在BJ嗎?你能不能趕過去看看?她一小時之前給我發(fā)了一條告別的消息,我擔(dān)心她……”
一小時后,一直心神不寧的俞千雅接到了趙晶的短信,只有一個醫(yī)院的名字。乘計(jì)程車趕到醫(yī)院,急救室前的長椅上坐著神情木然的趙晶和一個黑瘦的年輕男子,急救室的紅燈一閃一閃,刺得人眼睛疼。
俞千雅沒有說話,只靜靜坐在另一張長椅上。
“她吞了安眠藥,又割腕,我趕去的時候她已經(jīng)流了好多血……”一直木然的趙晶突然開口,聲音顫顫巍巍,一反素日的冷淡,“那天,我把你的紙條交給她了,我勸她跟你聯(lián)絡(luò),她說她會的,沒想到……”一向冷若冰霜的女孩突然痛哭失聲,旁邊的男子一副想安慰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急救室的燈終于滅了,門打開的一瞬,三個人一起起身,心一起揪緊,直到看到醫(yī)生身后護(hù)士推著的打著吊針的蘇明月,才松了一口氣。
“病人體質(zhì)極弱,再加上失血過多,還沒有度過危險期,先送到ICU觀察。誰是家屬?去辦住院手續(xù)?!贬t(yī)生摘下口罩,淡漠的眼掃了一下面前的三個人。
俞千雅忙道:“我去吧。”
來到醫(yī)院交費(fèi)窗口才發(fā)現(xiàn)這里只收現(xiàn)金不能刷卡更不能使用支票,而她身上的現(xiàn)金不夠,看表已近晚上九點(diǎn),正想詢問附近哪里有ATM,羅鋒剛好打來電話,俞千雅只好向他說明情況,不一會兒,羅鋒就趕到了。
交了費(fèi),俞千雅不好意思地對羅鋒說:“明天我把錢還給你。”
羅鋒笑笑,“這是東辰的錢,你要還還他吧。”看俞千雅有些驚訝,便又解釋道:“東辰臨走給了我一些錢,他說你身上肯定沒有很多現(xiàn)金,怕你有不時之需,直接給你你肯定不要,就讓我拿著?!?/p>
俞千雅沒說什么,默默走到蘇明月入住的ICU。隔著玻璃窗,看著仍在昏迷中的蘇明月,蒼白消瘦沒有生氣的臉,與兩個多月前Weggis晴空下那張笑容飛揚(yáng)的面孔似乎判若兩人,不由心酸,上天對這個女孩何其不公!
羅鋒看一眼一邊呆立的趙晶,對俞千雅說道:“她都這樣了,你們不通知她的男朋友嗎?”俞千雅看向趙晶,正好趙晶也看過來,猶豫一下,趙晶說:“俞小姐,你做決定吧?!?/p>
俞千雅撥過電話后沒一會兒,韓錚就趕到了,看著韓錚凌亂的腳步,慌亂的眼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時間幾個人全都不知該如何勸慰他。
俞千雅不忍再看下去,轉(zhuǎn)身走出了令人窒息的病房,來到院中。
也許是黃昏的那一場雨將天空洗得澄澈清透,今晚的星光格外燦爛。
俞千雅突然想起小時候外婆告訴自己的話,每一個有靈魂的人死后都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所以媽媽去世后的有一段時間,每晚臨睡前自己都會趴在窗前看夜晚的星空,想哪一顆星是媽媽,想她會不會正在天上溫柔地看著自己……
可是不管怎樣,自己一路成長身邊都有外公外婆還有父親的呵護(hù)疼愛,再想想孤苦無依的蘇明月,這人世間的不幸何其多?。?/p>
“千雅,我送你回去休息吧?”羅鋒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后,關(guān)切地問。俞千雅搖頭,“我想再待一會兒?!?/p>
一天后,蘇明月終于醒了,一直守在ICU外的韓錚和俞千雅喜極而泣。來到病床前,韓錚緊握著蘇明月的手,哽咽成聲,“明月,你不準(zhǔn)再消失了。”
蘇明月虛弱無力地?fù)u頭,“我拿了你家人的錢,答應(yīng)不再見你了,我不能失信?!眱尚袦I順著臉頰輕輕滑落。
俞千雅忙說道:“明月,我替你把錢還給他姐姐,你就不欠他們什么了?!?/p>
蘇明月看向俞千雅,“千雅姐,謝謝你!可是,我們無親無故,我怎么能用你的錢呢?我……”
“明月,我一直都想有一個妹妹,你不是叫我姐姐嗎?從現(xiàn)在起你就是我的妹妹,妹妹用姐姐的錢有什么不可以呢?而且,姐姐的錢很多,用一點(diǎn)就能換一個可愛的妹妹,姐姐求之不得呢?!?/p>
為了讓蘇明月安心,俞千雅馬上向韓錚問明他姐姐的電話和地址,要羅鋒帶自己去還錢。韓錚沒多說什么,只是在送出病房后,對俞千雅說:“千雅姐,謝謝你為明月做的,這些錢我會還給你的?!?/p>
俞千雅微笑著搖搖頭,“我真的把明月當(dāng)妹妹了,以后她就由我來照顧,你好好陪著她吧?!?/p>
路上,羅鋒給俞千雅介紹了一些韓家的情況,原來,韓錚的父母都供職于中央某部,位高權(quán)重,韓錚的姐姐韓霜畢業(yè)于耶魯法學(xué)院,不到三十歲已是BJ一家知名律師事務(wù)所的王牌律師。
最后,羅鋒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千雅,其實(shí)……東辰……認(rèn)得韓錚的姐姐,他們……”
“我知道,他跟我說過,他們曾經(jīng)是同學(xué)?!?/p>
這樣啊……羅鋒想想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覺得還是應(yīng)該由傅東辰自己來解釋。
來到韓錚的姐姐韓霜工作的寫字樓,因?yàn)闆]有預(yù)約,前臺不肯代為通傳,只說韓律師很忙,又熱情地為他們推薦其他律師。
俞千雅只好自己撥通了韓錚給她的韓霜的私人電話,還好電話有人接,一個清冷的女聲。俞千雅直言自己是蘇明月的姐姐,想跟韓小姐談?wù)?。對方也很爽快,兩人約好三十分鐘后在寫字樓一層的咖啡館見面。
點(diǎn)了一杯ESPRESSO,俞千雅一個人慢慢品味,羅鋒沒有進(jìn)來,俞千雅要他在車?yán)锏茸约骸?/p>
ESPRESSO的濃香與苦澀縈繞在舌尖,侵襲到喉頭,又浸潤到心里,這就是人生的味道吧?又想到正躺在ICU里生死一線的蘇明月,更是惆悵縈懷。
人生在世,其實(shí)生生死死真的很容易,有時一步就可以跨越。而有些人的命運(yùn),又何嘗不似一根細(xì)細(xì)的琴弦?喜怒哀樂全由別人的手來彈奏。
正自低頭感嘆間,對面出現(xiàn)一道人影,抬頭,一個陌生的男人已坐在對面,俊美中帶幾分邪魅的臉,高大的身材,純手工縫制的Kiton西裝,氣勢不凡。
俞千雅看看周圍有不少空桌,輕蹙眉頭,提醒,“先生,我在等人?!?/p>
“我陪你等?!豹M長的桃花眼里笑意盎然,俞千雅猛然想起,原來是昨天買鞋遇到的那個人,不由厭惡之情油然而生,自然也掛在了臉上。
那男人卻不以為意,依舊唇邊勾著一抹笑意,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俞千雅,“俞小姐,昨天我們才見過面,今天就又不期而遇了,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分嗎?”
俞千雅先是一愣,他怎么會知道自己姓俞?后又鄙夷地看向?qū)Ψ剑淅涞鼗卮穑骸拔颐刻斐鲩T都會遇到一只狗,按你的說法我跟狗也很有緣分嘍?”
那男人皺了一下濃眉,又笑道:“你把我跟狗相提并論?呵呵!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我。”
“我等的人就要到了,請你離開!”俞千雅不耐煩地說著,一邊低頭看表,又望向咖啡館門口,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正向這邊走來,她直覺那就是韓霜。
果然,美女徑直來到俞千雅桌前,卻有些詫異地看向俞千雅對面的男人,“曾馳?你怎么在這兒?”
那被叫做曾馳的男人站起身,“原來是韓大律師啊,幸會幸會!”又看向俞千雅,意味深長地說道:“俞小姐,我先走一步,期待我們的下一次見面?!?/p>
俞千雅不看他也不予回應(yīng),韓霜看看曾馳離去的背影,又看看眼前的女子明艷無雙,心里自然明白,這性好漁色的曾家老二看來是又有了新的目標(biā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