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晨，娉婷起了個大早，她決定帶著蕓兒去市集上挑選些新鮮的蔬果食材給疼愛她的廖老爺子、老夫人做一頓豐盛的午餐，他們還沒嘗過她的手藝呢，在王府的六年她在廚藝方面可是別有一番造詣，連夜君逸都夸贊她做的飯菜比之皇宮御廚都毫不遜色，當然她覺得他的話語中有夸贊之意。

下午再給菁晴買點小禮物，這丫頭幾日沒見，倒覺得想的緊，到時看到夜君逸，希望他的怒氣已經消了，她想再次將那日的事情解釋給他聽，總不能無故蒙了冤，造成兩人之間的磨合間隙，這倒會叫那耍心機之人得意快活。

出了府門，市集之上商販叫喊之聲絡繹不絕，車水馬龍的盛況，倒真有一種繁華大都市的感覺，跟夜國的帝都鳳城比起來那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鳳城是文化政治重心，洛城才是真正的“魚米之鄉”，商業貿易重心，物資豐富、資金充裕，聽說國庫中的大部分錢財都是來自于此地。

“老板，這魚怎么賣？”娉婷彎腰看著水盆中游離暢快的魚兒，看樣子應該是今早剛捕撈上來的。

“十文錢！”老板是個看起來挺慈祥的漁民，說出的價格倒也不忽悠。

娉婷點頭，蕓兒付了錢，兩人便朝臨近的蔬果攤走去。

“打她、打死她，真是不要臉的小偷。”

“看這樣子就不是個好人！”

“一條腿還殘了，一看就是作惡多端，老天爺懲罰吧。”

……

人群中爛菜葉雞蛋殼紛紛砸向長發披散如稻草般臟亂的一個跛腳老婦身上，她只是瑟縮著，將臉埋在滿頭亂發中，兩只手哆嗦著捧著一個被啃了一口的包子，嘴里一口包子還沒有咽下，眼里啜著渾濁的淚水，模樣煞是可憐凄苦，肆意接收者周圍人的不堪辱罵。

“住手！”若不是走投無路，饑餓難耐，又有誰愿意當這萬人唾棄的小偷，娉婷看不過實在看不過眼。

“這位小姐干嘛包庇這個看起來丑陋的小偷，小姐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犯不著為了這種人折損身價。”有人冷冷出聲勸阻，語氣中滿含著對老婦的唾棄鄙視。

“若這位老婦是你們在場哪一位的老母，你們還會如此說嗎！”娉婷話一出口，沉穩淡定，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語。

娉婷眼中冷光流轉，世人未免太沒包容弱者的同情心了：“不過是一個包子，便肆意欺凌一個身有殘障的老者，你們不覺得丟臉嗎！”

她的話向一盆冷水，澆了在場所有人一個通透。

“老板，這些錢可夠償還一個包子錢！”娉婷將一錠銀子，放入傻愣著發呆的包子鋪老板手中，語調中自有一股大氣，也不顧老婦臟污的手，牽了她便走。

“老人家，沒事了，這些錢你拿著，做點小生意什么的維持生計應該足夠。”娉婷從一臉不甘愿之色的蕓兒手中拿了她們此次出來帶的所有銀兩，給了老婦。

她沒想到世上還有那么善良的人，淚水模糊了她渾濁的老眼，她抬起發中掩蓋的雙眼，想看看恩人究竟長得什么樣子，卻突然見了鬼般，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不住磕頭：“夫人夫人……對不起，翠兒不是有意……是丞相夫人和秦管家，他們拿奴婢家人的性命威脅，奴婢不得已……還有小姐……都怪我自私，一時糊涂啊……”老婦嗚咽著，說著一些讓人摸不清頭腦的話，蕓兒在一旁莫名其妙。

娉婷卻是臉色煞白，如遭晴天霹靂，呆怔在原地，她認得眼前的人，就是從小伺候娘親照顧她長大的李嬤嬤，只是她的話是真的嗎？若是真的……她的身體在發抖，眼中只剩下咆哮的仇恨——若真是有人所為，她必然要那些人付出代價！

“李嬤嬤，不要怕，我是錦璃，是二小姐，你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告訴我。”娉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千年寒冰的冷絕，讓一旁的蕓兒感覺有一股陰寒之氣從腳底升起。

事情是這樣的，安丞相有一年被皇上派去執行皇命，返回途中遭到奸人暗算，幸得當時的三夫人也就是安錦璃的娘親相救，才得已保全性命。三夫人不辭辛苦的照顧了安丞相兩月之久，兩人一來二去萌生了感情，于是丞相大人便將三夫人帶回府中，而那時三夫人已經懷了小姐。當時的大夫人因為是家族聯姻，一直不得丞相寵愛，包括她于一年前生下的大小姐——安錦屏，大夫人為人一向陰狠毒辣，前一個二夫人就是被她害死的，于是三夫人自然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三夫人生下小姐后，丞相便一次都沒去過大夫人那兒了，日日守著三夫人與小姐，大夫人更加恨三夫人，趁著丞相不在府中的一個夜晚放火燒了三夫人的房間，幸虧那時奴婢帶著小姐如此才得已保全性命……

娉婷聽著這一切眼中的寒意越來越重，一雙眼睛變得凌冽駭人，一股肅殺陰冷之氣在她周身攢動，背后似有怒火升騰，陰森的讓人感覺她如同來自修羅地獄的鬼剎。

“按理說，你保守了秘密，怎么還會落得如今這副模樣。”即使當時李嬤嬤說出去了，以秦素雅的歹毒，也有辦法瞞天過海。

“是奴婢無意中撞見了大夫人與秦管家……見不得人的勾當。”李嬤嬤說的話戰戰兢兢，當初是她有愧于三夫人和二小姐，如今知道真相的二小姐還能容她嗎。

“你是說大夫人與秦管家有染？”這似乎是個有趣的事情，娉婷嘴角的那抹笑容越發柔美，只是看的人卻覺得脖頸被惡鬼攫住般呼吸困難。

“是……小姐，當初奴婢實屬無奈，走投無路，并不是真的要拋棄小姐隱瞞夫人死因真相的，求二小姐饒了奴婢一條賤命，奴婢來生做牛做馬報答小姐大恩大德。”李嬤嬤一個勁的磕頭，額角都磕出了紅色的血跡，觸目妖冶。

“怨不得你，只能怪秦溫蓮手段太過毒辣，只是對于你……日后看你表現，你且留在我身邊將功折罪吧。”娉婷看似溫柔無害的扶起了地上的李嬤嬤，但只有李嬤嬤能感覺到娉婷指尖寒冷穿透衣衫肌膚血脈的冷冽噬骨。

蕓兒還是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時，只是感覺原本溫柔的小姐突然變得讓她覺得好陌生，她靜靜跟在身后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高大樹冠上，一雙顛倒眾生的眸子如天芒雪山的碧玉清潭，嘴角是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原來你的骨子里也有同我一樣的東西，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只是，你好像還是太過于多管閑事了……”

一道紫光掠過，樹冠上空無一人，只剩一片落葉從天空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