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天牢,幽光昏暗,揚塵畢現,處處散發著血腥與腐臭的污濁之氣。
娉婷蹙了蹙眉,看了看身邊與她十指交握公孫玨,清華淡雅沒有一絲嫌惡,感覺到她的目光,側頭展顏,一笑間風華無限,灰敗骯臟的天牢似在瞬間變成了云霧蒸騰的九天仙境。
牢頭打開牢房門,因為顧及公孫玨的身份,模樣甚是恭敬。
干枯潮濕的稻草鋪就的床鋪,說是床還算是恭維,朽木泥桌上一盞殘破的油燈茍延殘喘,整個牢房放眼望去竟沒有一處干凈的休憩之地。
公孫玨冷冽的目光掃過簡陋破敗的牢房,也只是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
“條件真不怎么樣,連棲國的污水溝都不如。”公孫玨玩味的笑著,光芒蓄集,于黑暗中輝光萬頃。
輕柔的解下外袍,只留內里一件單衣,紫色的光華掩蓋了滿目的枯槁腐敗。
“愛妃,請坐!”牢外寒風瑟瑟,更別說是濕氣甚重的牢房,冰肌裂骨,眼前人卻如沐浴陽光中般愜意無限、清雅直立。
娉婷的心幾不可聞的輕顫,眸眼霧氣氤氳中有一絲極力掩蓋壓制的清華微光:“你……”
“我不想讓牢中的穢物污了愛妃的衣裙。”公孫玨深情無限的鎖住娉婷,眼中是寵溺與情意繾綣。
“我不坐!”娉婷眉目一凌,語氣擲地冰冷。說不清楚此刻心里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似乎有微微的心酸與……心疼?
“那我也不穿!”似乎是與娉婷置氣般,只是那眉眼依舊是笑意盛放,讓人如沐春風,嘴角的弧度絕佳微妙。
“你!”娉婷怒目相視,他是傻子還是腦袋被什么給砸了,那么冷的天只著單衣,眼中的憂慮越來越濃,頓覺心中煩悶升騰。
“我知道你擔心我,我無事,乖——”公孫玨將表情糾結的娉婷擁入懷中,心里不住嘆氣,分明是關心卻不愿表達,夜君逸將她傷的太深了吧……無妨,他可以等,慢慢等,等著他住到她的心里。
敢情又將她當寵物了,娉婷氣惱這掙脫,卻發覺越是掙脫被公孫玨擁的越近,溫熱的熱度透過衣衫傳遞,心里有了微微的暖意,感覺……嗯……很溫暖也很舒服,娉婷也漸漸放下了心中的抵觸與敏感。
感覺到懷中人放下了戒備,公孫玨笑得越發清華瀲滟,臉部的線條越發柔和溫情。
“主子!”冥淪就在此刻如同鬼魅般出現,倒是很不合時宜的打斷了兩人難得維持的溫馨,冥淪的臉上一抹尷尬掠過。
公孫玨不悅的皺了皺眉,眼眸寒光點點,不復先前柔情溫柔,語氣冷寒:“何事?”
冥淪被主子盯的脊背發涼,看來他真的出現的很不是時候吧,低著頭不敢抬眸,穩了穩心神,才想起此行的目地:“主子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好了。”
公孫玨凝了凝眉,隨即轉過身看著娉婷,認真溫柔:“等我,等我將你帶離這片污濁之地。”
毋庸置疑的堅定表情,黑發如墨,眉眼如畫,天人之手精心描繪的絕世容顏,一切一切卻都不及那人眼中絢麗斑斕的柔情萬丈,就像橫亙千年的誓言忠守,一字一句,癡心盡付。
娉婷鬼使神差,眼神錯楞,只是呆呆看著眼前若煙花璀璨炫目的男子,任由他溫潤的手執起她的手,然后一塊溫潤的物體放入她的手心。
龍飛鳳舞的“玨”字風流俊逸,娉婷瞪大了雙眼一瞬不瞬的看著公孫玨。
“主子——”冥淪不可置信,難道主子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從來不信任何人,若世間還有能讓我拋卻性命去相信的人,那就只有你——廖娉婷。所以,我將我的命交到你的手上。”他的話語輕柔,散落在風中,若情侶間最溫情的呢喃,又如夜風中迷離魅惑的夜妖清吟。
一朝風流散,情傾此生只為卿!
若化骨綿掌,捶碎娉婷心中高鑄的冰墻,握在手心的玉佩似有了生氣活力,竟像要融入她的掌心肺腑般契合。
一陣清風拂面,鼻端清香四溢,掩蓋了牢中的腐臭,小小的天窗,一輪明月當空,清潤皎潔。
娉婷迷惘,抬手輕輕捂上胸口,為什么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三分甜蜜、三分不舍和四分篤定堅信……從來沒有過的,就連夜君逸也從來沒有讓她有過如此的感受……究竟是什么呢,一瞬間清潤的眸中霧氣層疊撥弄不開。
黑暗處,一雙黑玉般瑩潤的眼眸滿含怒氣與憤恨,指節“啪啪”聲分外刺耳。
出了天牢,公孫玨的眼眸便能染上了一層霜寒,臉上再也沒有溫情脈脈的笑容:“你可查到了她此刻在何處?”
“是,我已經將她轉移,等待主子發落。”冥淪畢恭畢敬回答。
“很好!”一抹邪魅妖冶的笑容直沖云霄與皓月爭輝。
在空中若游龍浮掠的紫色身影頓時緩了下來,身形搖晃,竟要從高空墜下。
冥淪大駭:“主子!”幸而眼疾手快扶穩了公孫玨的身子。
靠著一棵蒼天巨木,公孫玨只覺肺腑氣血翻騰,一口黑色的血液噴灑而出,手腕上的黑色線條若黑色的細蛇般若隱若現,忽而又隱匿在了血液中再也搜尋不見。
“主子,你這是中了陰陽人的蠱毒!”冥淪克制不住心中的驚駭,主子武學超群,怎么會,雖然一年前也曾被重傷過,但也只是些皮肉傷,現下這黑線若真是陰陽人的蠱毒,那么……那么……他心里一陣發寒,再也不敢想下去。
“無礙!”公孫玨目光深沉,只是抬手不甚在意的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目光依舊清淡,面上仍舊冷漠無波,似乎心中撕裂肺腑的痛楚只是如貓爪般無關痛癢。
夜君坤想讓他死,怕是又要對不起他了!
再不言語,紫色的身影再次騰空躍起,黑色身影緊隨其后,一起淹沒在濃重的夜色中。
……
第二日早朝,金鑾殿中,一襲明黃衣袍金冠的夜君坤正襟危坐,眉眼風霜雪封,表情淡漠陰沉,周身散發的威嚴與陰沉融為一體,氣勢迫人。
“廖尚書何在?”沉悶的聲音在大殿中回響不絕,眾大臣面面相覷,后背冷汗涔涔。
“皇上,昨兒個廖尚書已經上過折子,說今日舊疾復發,懇請皇上準他辭官靜養。”王公公看著夜君坤陰沉不定的面色,仍舊還是小心的出聲提醒。
夜君坤眉頭一皺,眾臣惶恐,只一瞬地上便跪倒了一片。
“哦?竟有此事。罷了,傳朕旨意,廖尚書一生為國,赤膽忠臣,朕特賜黃金百兩,良田千畝以示嘉獎,他的奏折,準奏!”
夜君坤嘴角的寒意越來越重,明哲保身,廖尚書倒是個聰明人!
廖府一大家子人齊齊跪了一地,乍一聽是皇上圣旨下達,廖尚書一張臉憂愁深沉,生怕奏折一個疏忽惹得龍顏震怒,連累廖府上下。
待太監宣紙完后,廖尚書才松了一口氣般抬袖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接過圣旨。
皇上肯準,怕是也看在了自家孫女的面子上吧,夜君坤對娉婷有情他不是老眼昏花看不出,只是帝王之情向來涼薄,就那么一個孫女還是失而復得,他實在不愿意她陷入皇家斗爭中。
廖尚書遣散了跪著的下人,扶起了自家夫人,踱步向書房走去。
“老爺——”廖老夫人不安的開口。
廖尚書只是目光深沉的看著手中字跡靈秀大氣的宣紙——婷兒安好勿念,辭官保廖府!
看來,這個孫女比他想象中更能夠見微知著,遇見未然……
下了早朝,夜君坤便覺得心情煩躁,卻在此刻聽聞棲國二皇子公孫玨求見。
當下眉角染了一絲疑惑,不是陪著娉婷入了天牢,怎得此時還有閑情逸致來見他,登時心里扯過一抹陰寒的笑意,他看中的獵物居然也被別人窺探,這樣他心情很不爽,沒想到除了一個夜君逸,一個赫連穹外,就連名動天下的棲國二皇子都動了情,廖娉婷當真厲害,那么,他似乎就更不能放了……
明麗炫目的紫色一出現在眼前,夜君坤的眉頭便又深了幾分,在他面前似乎任何景致都只配淪為他的陪襯。
“見過皇上!”慵懶的語調很是隨意,公孫玨勾唇一笑,直接過濾掉夜君坤身上驟伏的殺氣。
“不知二皇子大駕光臨所為何事?”夜君坤顯然對公孫玨對他的態度很是不悅。
“棲國也愿效仿漠國與夜國結百年之好,只是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公孫玨挑眉,俊顏如玉,整個人被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華。
“不知二皇子看上了哪位公主?”夜君坤臉色暗沉,他可從未聽說棲國有適婚的公主。
“無雙郡主!”語調輕快婉轉,公孫玨笑得絕代風華。
“無雙郡主?”夜君坤皺眉,這個公孫玨在玩什么鬼把戲,他可不記得有什么無雙郡主。
“丞相府二小姐聰慧通達,驚才絕艷,皇上甚喜,特封御妹,賜號——無雙郡主,傾世無雙,皇上認為如何?”唇角的弧度越發張揚,眼神中有著挑釁與志在必得的凌然傲氣。
“你說什么!”夜君坤怒意克制不住,話語沖口而出才知失態,收斂了怒意,便又恢復了云淡風輕的冰封表情,只是心底的怒意叫囂奔騰,狂瀾萬丈。
“未央郡主鐘情凌輕翔將軍,本皇子不忍拆散,長樂公主甚小況且此刻中毒昏迷不醒,難道皇上還有更好的提議?”公孫玨在心底冷笑,他就是要徹底激怒夜君坤,他相信他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人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女子放棄萬里山河一統天下的宏夢,那么,他也自然不配擁有她!
“難道是皇上舍不得,哎?這就不好辦了,偏偏本皇子鐘情無雙郡主已久,此生非卿不娶,這該如何是好?”公孫玨一張笑臉溫潤無害,實則笑里藏刀。
“胡說!朕只是怕不是皇族血統的女子出嫁,未免辱沒了二皇子。”夜君坤竭力壓制心中的咆哮。
“這皇上就不用擔心了,本皇子覺得無雙郡主甚好,天下無雙,無人能及,如此,多謝皇上成全!”明眸絢麗,笑容一綻,光華萬頃,讓人不能逼視。
再也不看盛怒中臉色趨近于煤灰色的夜君坤,公孫玨瀟灑優雅轉身,末了,回頭看了夜君坤一眼,深深道:“既然是本皇子的待嫁王妃,那么有何過錯便由我這個夫君來教導,還望皇上記得將本皇子的王妃從天牢中請出來。”
踏著悠揚的步子,公孫玨頓覺心情清朗舒暢,竟不自覺哼起了小曲。
身后,夜君坤握緊的手一度松開,一股破風的凌冽掌法朝一旁的寒梅樹上擊去,只一瞬,枝敗花頹,滿地斷枝殘骸,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