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個熱水藥浴,再美美的睡上一覺,果然不同凡響。早上起來的我,只覺得神清氣爽,渾身舒暢。在江陵,晴天不多,偶爾有這樣的一天,晴朗的天氣,溫暖的冬陽,只覺得心情也好了起來。
特意起了個大早,趁著早上清晰的思路,我畫了些圖紙,準(zhǔn)備讓胡管家?guī)チ岘囬w找二毛制作。
早飯過后,胡管家卻帶來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消息——二毛沒來,到是玲瓏閣先生親自來訪。
胡管家安排我接見玲瓏先生的地方,是后門的那個小院落的待客室。
“二少夫人,恕我冒昧。”玲瓏先生結(jié)滿老繭的手穩(wěn)穩(wěn)的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我前去凌家拜訪過二少夫人,得知二少爺和二少夫人離家至今未歸,幸而和胡先生頗具交情,才得以見到二少夫人一面。如有打擾,還請二少夫人見諒。”
原來玲瓏先生和胡總管認(rèn)識。不過看這個情況,玲瓏先生并不知道我和凌非凡的事。
“玲瓏先生這是哪里的話,折煞小女子了。不知玲瓏先生找我何事?”
玲瓏先生蒼白的臉竟興奮的有些發(fā)紅。“二少夫人,我這次前來,主要是為了您當(dāng)初讓我制作的那支筆。請原諒我的私心,由于從未見過這種東西,我便私自做了一支。結(jié)果,被一些人看上,向我訂做這支筆。但這應(yīng)是二少夫人所有,所以,特意來見二少夫人一面,聽聽二少夫人的意見。”
“不知,是哪些人向您訂做這支筆呢?”看來這東西有行情,我的心里盤算著。
玲瓏先生回憶了一下,“有幾位木匠和一位中年文士。”
“木匠?”我笑。“這筆,竟是被木匠看上了。”
“是的,二少夫人。”玲瓏先生也笑了。“因為這支筆畫出來的線條很細(xì),易于畫圖,而且方便隨身帶著。”
“原來是這樣。不知那位中年文士又是何人,玲瓏先生可認(rèn)識?”我問道。
玲瓏先生想了一下,“看著眼生得很,聽口音,應(yīng)是外地人,卻不知是做什么的。”
我想了一下,“不管是做什么的,只要這些人看上了,那就賣給他們吧。我做這物件,也是偶然有感而得,并沒什么大不了的。”我淡淡的說,看著玲瓏先生的反應(yīng)。
“這……二少夫人,玲瓏閣的規(guī)矩,無論何人,只要做出一件新品,都會分得一份利錢的。您這件雖然不是親手做的,但如果沒您的圖樣,我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玲瓏先生那雙粗糙的手不停的摩挲著杯壁,發(fā)出了沙沙的聲音,顯然有些緊張。
看來這玲瓏先生倒是個厚道的人。
“這圖樣雖然是我想出來的,但玲瓏先生也有出力,這樣吧,算是我們二人全力制作,瑤潄的那份,就和先生平分吧。”權(quán)衡之下,我想出了這樣的辦法。
“我知道怎么做了,二少夫人果然是慷慨之人。”玲瓏先生停頓了一下。“不知二少夫人找二毛有何事?是否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剑俊?/p>
“其實我找二毛,無非是制作些東西。想到您一定會很忙,才找的二毛。如今您親自來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將早上畫的圖紙悉數(shù)交給玲瓏先生。
我這次讓玲瓏先生制作的,是一把瑞士軍丨刀。將一些這個時代用不著的物件,開罐器、螺絲起子、圓珠筆等去掉,添加了一些我自己的創(chuàng)意,如小鉤針,引針器等。
我總有一種感覺,這種安逸的生活并不現(xiàn)實,就像是肥皂泡,遲早會破碎。于是,我一直在為自己的漂泊做準(zhǔn)備。
玲瓏先生驚訝的看著圖紙。“二少夫人,這些東西,都是些日常用品吧?但是這幾件老朽卻從未見過,這個是做什么用的?”他拿過一張圖紙。
我接過,看了一眼,“這個是修理指甲用的。”
“那這個呢?”他又拿過一張圖紙。
“這個是削果皮用的。”我解釋道。
“這個呢?只是一個圈?難道是掛東西用的?”玲瓏先生又遞過一張圖紙。
“這個是索鉤,可以鉤住一些東西,當(dāng)然也可以掛一些東西。主要是為了方便,輕輕一磕,就能扣上。”只是一只放大了的鑰匙扣。在危急的時候,這個索鉤到是一個很好的逃生工具。
玲瓏先生又翻了翻圖紙,不再發(fā)問,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二少夫人真是令老朽佩服。我曾經(jīng)以為玲瓏閣已經(jīng)聚集了荊州一帶所有能工巧匠,沒想到二少夫人竟然是這人外之人啊!”
我輕輕一笑:“玲瓏先生別這么說。說來慚愧,我只是為了偷懶而能弄些投機(jī)取巧的東西罷了。”
玲瓏先生搖了搖頭,正色道:“二少夫人千萬別這么說,這匠人之技可不是投機(jī)取巧。做出來的東西真正能夠予人方便,本就是咱們匠人存在的價值。”
“到是瑤潄唐突了。”我餒然一笑。
玲瓏先生苦笑了一下:“自古咱們匠人就不被世人看重。二少夫人有這個想法是自然。”
“不被看重?”我奇怪的問道。“在瑤潄看來,工匠們都是很厲害的人物。憑借著一雙巧手,可以化腐朽為神奇。正是因為有這些工匠,我們的社會才能進(jìn)步,生活也才能越來越舒適。”
玲瓏先生注視著我,像是要把我看透一般。在這樣的注視下,我到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樣的想法,在這個時代,確實有些太超前了。
玲瓏先生注視了我一會兒,終于嘆了口氣。“二少夫人,你真是個特別的人。或者,只有你這樣特別的人,才可以設(shè)計出這么特別的東西。我想我真的是老了。像二少夫人畫的這些事物,只是將平時用的一些東西稍加改動,便可以用作非常的用途。像這把剪刀,從來沒有人想過,剪刀還可以變得這么小,只是改了一種形態(tài),便可以收進(jìn)這么小的容器里。”
“玲瓏先生言重了。這剪刀,只是婦道人家所用之物,而玲瓏的先生們都是專門的工匠,要研究一些更為有用的東西,哪有時間理會這小小的剪刀呢?”玲瓏先生說的我臉一陣的紅,連忙找了個理由蒙混過去。
玲瓏先生搖了搖頭:“匠人們所做的,就是將身邊的物件不斷的改造,便這些物件更加的好用。這剪刀,最常用的事物,我們卻沒有想到去改變一下。身為匠人,真是慚愧。”
“玲瓏先生千萬不要妄自菲薄,這世上啊,不會有做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一個人的想法是有限的,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想法的。如果每個人都可以想得這么全面,那么也就不用分這三百六十行了。”
玲瓏先生臉一紅,“二少夫人說的是,是在下想的偏激了。”
“玲瓏先生,這批刀丨具,不管是單品,還是成品,如果被人看中,還按那種辦法處理吧。至于利錢,我目前不缺錢,就暫時寄放在先生那里吧,等我哪天真的囊中空空,再去向先生要。”看他這樣,我轉(zhuǎn)移了話題。
玲瓏先生點了點頭:“僅憑二少夫人信得過老朽,老朽一定將二少夫人的利錢妥善保管。”
聽著玲瓏先生這一聲聲“二少夫人”的稱呼,心里很不是滋味。是啊,如今我已經(jīng)不是什么“二少夫人”了,凌非凡這個便宜丈夫已經(jīng)和姐姐雙宿雙飛了。
我呷了口茶鎮(zhèn)定了一下。“先生,請不要再叫我‘二少夫人’了,您是我的長輩,就直呼我‘瑤潄’吧。”
玲瓏先生連忙搖頭:“萬萬不可,您是凌家的少夫人,可不能亂了規(guī)矩。如果您怕這‘二少夫人’叫著不方便,就叫您‘小姐’吧。”
又是“小姐”。我無奈的笑了笑。此時的我,已經(jīng)算不上什么小姐了,可能一個丫鬟,都比我幸福。丫鬟只需要自己養(yǎng)活自己就好了,而我不光要養(yǎng)活我自己,還要養(yǎng)活我的丫鬟。
如今求人不如求已,既然玲瓏閣有這個規(guī)矩,而我畫的這些日常用品還有些市場行情,那就先試著做幾件,看看能不能帶來些收入。想到這,心里便有了主意。
“先生,其實我對于這些小物件的改進(jìn),還有別的一些想法。這次只畫了出了其中一部分。”
“哦?”玲瓏先生的眼睛亮了。“我就知道小姐不是平凡之人。不小姐又想到了哪些特別的物件呢?”
“其實也不是什么特別的,無非是些日常用品。不過只是在心里有了個雛形,具體的,還需要斟酌。”具體是什么,當(dāng)然不能透露給他,不然這個多年的老工匠,沒準(zhǔn)就先于我設(shè)計出來了。
“無妨無妨,小姐慢慢想,任何新事物,都需要反復(fù)斟酌,急不得的。這樣吧,我先回去做您畫的這些東西。如果您斟酌好了,就隨時通知我。”
“那就麻煩先生了。”
“告辭!”玲瓏先生又這么干脆的走了。
“自家”的生意果然方便,需要什么,直接吩咐下去,就有人去做。不但免制作費,而且還有錢賺,真是一樁不錯的買賣。既然你凌非凡這么對我,那我自然是趁著這些人不知道情況之前,毫不客氣的繼續(xù)利用這個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