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手一頓，小刀貼著皮膚在雪漫天腳底停住，轉過頭來看著她，深褐色的眸子充滿了不贊同，“不能停，你自己應該很清楚，時間拖得越久，對你就越沒有好處。現在只需要將你腳上的腐肉挖出便好，再拖下去，就得斷足了。”

還好，他只是想將她腳底的腐肉挖出，沒有一上來就要跺她的腳，雪漫天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心有余悸。

可是，就算不是跺腳，在腳底上挖一個大洞，這也是雪漫天無法接受的，這么大的洞，要多少時間才能長好？鐵錘下落未明，生死未卜，她哪有那么多時間等到傷好？她其實有另一種辦法能祛毒的，只是需要他的配合，不知他愿還是不愿。

“如果我說我有辦法祛毒，不用挖肉，也不用斷足，只是需要你幫忙，你愿意嗎？”

“真有這樣的辦法？你為什么不早說？”

蕭然不置可否，言語里卻未盡是懷疑，雖然她是幽蘭谷的人，但她太過年輕，他對她的醫術還真沒把握。

“我總不至于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吧？你只說幫還是不幫？”

一看蕭然的神情，雪漫天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懶得去分辯，就讓事實說話吧。

“幫，當然幫，要我做什么，你說就是。”

蕭然一口答應下來，只要能救她，幫個忙又算什么？

“好，那你照我說的做。”

在雪漫天的指導下，蕭然從屋內找出銀針，在雪漫天腳上太白、公孫、大鐘、太溪穴處落針。雖然他以前從未給人扎過銀針，但穴位還是找得到的，沒費多少事就扎好了。

第一步完成，接下來該進行第二步了。第一步并不難，真正讓人為難的是第二步。

“這幾處穴位一閉，毒性便不會隨血液上行，你只須要在半個時辰內將毒液吸干凈就可以了。記住，只有半個時辰，經脈封閉的時間不能太久，過了這個時間，就算毒液吸干凈了，這條腿也得廢了。”

一聽這話，蕭然就愣住了。

她說什么？要他幫她把毒液吸出來？吸？將嘴湊到她的腳底，把毒吸出來？蕭然有些后悔，他不該一口答應她的。

他這個人其實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怪癖的，有時候可以混在乞丐堆里，十天半月不洗澡，有時候卻愛干凈得過了頭，就像七夕那天，雪漫天只是在碰到了他的頸項，他就用手帕擦了又擦。雖然此后他沒有再抵觸過她的接觸，卻并不代表著他能夠低下頭去用嘴給她吸毒。

他抬起頭，看著雪漫天那雙不大且有些浮腫的眼，里面依稀有絲笑意，他就想，她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折辱他，以報復他對她的那些算計？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他希望她只是在開玩笑，這種方法，他實在不能接受。

“唉，我就知道，你定是不愿意的。”

雪漫天嘆了口氣，語氣落寞，她和他不過相識才一日，而且他還是居心叵測，帶著目的而來的，她怎么能指望他呢？雖然是在意料之中，但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失望。

伸手就去拔扎在腳上的銀針，既然他不愿替她吸毒，那這針扎在這里還有什么用呢？不如早點拔去，少些痛苦。

手已捏住了針柄，輕輕一用力就可拔出，另一人的手卻制止了她的動作。

“別動，我吸就是……”

蕭然蹲下去，抬起她的右腳，對著那烏黑一片的傷處，毅然決然地將唇覆了上去。

雪漫天被他的舉動狠狠地驚到了，她沒想到他當真會為她吸毒。如果是師兄，如果是孟圻，她都不會吃驚，畢竟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在，可是他，說到底不過是個陌生人，她甚至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一股暖流襲上雪漫天的心頭，眼眶竟然有些濕潤，她這是怎么了？是被感動了嗎？想不到一向沒心沒肺，游戲人間的雪漫天，也會有這一天，如果這一幕被孟圻看到了，不知會被他嘲笑多久？

可是感動了就是感動了，雪漫天從來都是隨心而活，這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有何畏懼呢？

雪漫天目光柔柔地看向蕭然，他蹙著眉，一口一口地吸著毒，又一口一口地將毒血吐到地上，神情專注認真，燈光一閃一閃，照在他的側臉上，竟是完美得無懈可擊。

吸出的毒血開始是烏黑色，后來慢慢變淡，直到變成鮮紅。

雪漫天右腳最開始是麻木的，沒有什么感覺，隨著毒血的吸出，也慢慢地恢復了知覺。蕭然每吮吸一口，她都覺得一種酥癢而又伴著疼痛的感覺直撞入心底，知覺越是靈敏，這種感覺就越是強烈。

最后，雪漫天終于忍不住從口里發出了“啊”的一聲即舒服又痛苦的喟嘆。聲音一出口，雪漫天就急忙掩住了口，怎么在這個時候發出這種聲音？希望他沒有聽到才好。

雪漫天抬眼偷瞧蕭然，卻見他也正好抬頭看她，一臉的愣愕，十分的不解，唉，還是被他聽到了。

雪漫天尷尬的咳了兩聲，“這個……毒已經吸干凈了，你可以起來了。”

蕭然站起身，倒水漱了漱口，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他長這么大，還從來沒做過這種事，真是丟臉丟到家了。還好，這里沒有多的人，不然的話，他只有一頭撞死算了。

蕭然的口唇有些發烏，漱過口后還是如此，雪漫天心中一凜，吸毒救人，最怕的就是施治的人也感染上毒性，他果然沒能躲過。

“快，快把那柜子上的藥拿過來。”雪漫天指著屋角的藥柜，一迭聲的催促。口舌之地離大腦很近，又與心臟直接經脈相連，毒性發作得很快，絲毫耽擱不得。

柜子上的藥很多，蕭然也不知道她具體說的是哪個，干脆全都卷了來。雪漫天從當中選出一個精致的白玉瓶，從中倒出一粒黑漆漆的丸藥，攤在手上，遞到蕭然面前，“吃了它，趕快。”

蕭然眼角瞟了瞟那手，如新出土的玉筍一般，又白又嫩，他至今都還記得，握著它的那種又香又軟的感覺。

天，他這是在想什么呢？蕭然有些不自在地接過丸藥，疑惑地問道：“我干嘛要吃藥？”

“你中毒了，你自己感覺不到么？”

“啊……”蕭然被嚇了一跳，暗中運功，果然發現了異樣，難道是剛才吸毒的時候不小心染上的？他看了看手中的藥，黑黑丑丑的，還有一股腥臭味，不過為了活命，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他認命地服下藥，又灌了好幾口水才算將那腥臭味沖淡。他找了塊干凈的地方，盤腿坐下，運功助藥性發揮，沒過多久，他的唇色就恢復正常了，體內的毒性已被化解。

這個時候，蕭然才想起，既然這藥丸能解毒，她剛才為什么不拿出來？

他霍地一下跳起來，指著雪漫天，氣得渾身發抖，“你……你根本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