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中的意思,顯然是將雪漫天當成了明王府中的姑娘之一,說得大肆無禮,卻神態自若,對明王府中的事如此熟悉,看來和蕭然交情非淺。
想想也是,他們進來用餐之即,已經吩咐過不許閑雜人等前來打擾,而他卻能推門而入,可見身份不凡。
可是,在這揚州城內,又有什么人能大過明王去呢?
自那人進來,口出狂言,蕭然只是不悅地皺了皺眉,并沒有勃然大怒,面上頗有幾分無奈之色。
“子瑜,今天怎么也想起到廟里來了?”
藍衣青年名叫邱子瑜,與蕭然同是十里金粉長街的熟客,萬花叢中過,處處曾留情,可謂非一般的交情。
見蕭然動問,邱子瑜收起嘻笑,換上一副凝重的神色,眉宇間頗有憂色,“殿下知道我向來不愛聞這些香火味的,不過今日天氣好,陪家母出來逛逛罷了。”
“令堂能走動了?”
邱子瑜的母親得了一種怪病,這兩年來全身骨骼逐漸僵化,行動不便,時刻離不得人。邱子瑜雖然風流了些,但事母至孝,為這事不知請了多少名醫,用了多少名貴藥材,而她母親的病,卻始終不見起色。
如果他母親能夠行動自如了,對他來說可是個天大的好事。可為何,他還是愁眉不展?
邱子瑜長嘆一口氣,“家母這是老毛病了,哪里能就好呢?殿下,改日再請顧先生去給家母看看吧,我覺得他的方子還對癥些。”
這會兒有事求蕭然,說話也不像起初那般放肆了。
蕭然點頭,“你自己請就是了,問我做什么。”
邱子瑜一臉的苦色,很有些無奈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個人有時候請不動的。”
仗著有些本事,就裝腔作勢的,若不是有事求著他,不敢惹他發火,邱子瑜恨不得把顧謙捆起來丟在柴房,狠狠折磨,拆了他的一身傲骨,讓他當條哈巴狗兒,隨叫隨到。
顧謙這人就是這樣的,心情好的時候可以說是個謙謙君子,溫文爾雅得令人咂舌,心情不好之時,冷酷得很是不近人情。
蕭然由顧謙又想到雪漫天身上,她的心情也是時好時壞,讓人捉摸不透,是不是每個有些本事的醫者都是這樣的呢?
這樣想著,便有意無意地向雪漫天那邊看,目帶探詢之色。
邱子瑜見此情景,很不以為然地哼了聲,又掛上那邪邪的壞笑,“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了殿下的好事。”拿起筷子在桌上菜肴里挑了幾下,話說得有些曖昧不清,“想不到殿下吃厭了山珍海味,大魚大肉,現在又改吃青菜豆腐了。”
說完,還向雪漫天挑眉一笑,生怕別人不明白他的意思似的。
蕭落在一旁肩頭聳動,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
蕭然向他飛去一記眼刀,警告他不要在這時添亂。
雪漫天努力睜大眼睛看著他們,裝做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將自己抽身事外。有些事你越去理就會越麻煩,還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蕭然忽然就一笑,明明很燦爛,看在邱子瑜眼里卻說不出的詭異。
“子瑜,其實我倒知道個很不錯的大夫,你要不請她去給令堂看看?”
“是誰?說來聽聽。”一聽到有好的大夫,邱子瑜是熱血沸騰。
“此人么……”蕭然賣起了關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邱子瑜看來看去,這齋室之中,蕭然,蕭落是熟人,他兩個萬萬不可能,剩下的就只有雪漫天了,一個貌不驚人,毫不出眾的小丫頭。
難道是她?邱子瑜腦筋動得飛快,難怪殿下他突然變了品味,帶著個小丫頭專程來吃素齋,原來是有原因的啊。連殿下都這樣討好著她,看來這丫頭有幾分來歷了。
“在下邱子瑜,揚州人氏,不知姑娘怎么稱呼?”
邱子瑜沖雪漫天作了個長揖,態度變得彬彬有禮。
這些人都有很多張臉,對什么人用哪張臉,早就是爐火純青,隨手拈來,雪漫天覺得,在這方面自己還要向他們好生學習才行。
“小女雪漫天,公子叫我雪小姐就行了。”
無論如何不想再被人叫成姑娘,雪漫天起身還了一禮,笑得那個賢淑溫良。
這種笑,蕭然也就是才見到她的時候才見過,原以為她是個溫和之人,結果全不是那么回事。
只是現在,邱子瑜還不知她的底細,見她如此溫婉有禮,還以為她是個好說話之人,心里不由就是一喜。
“聽殿下說,雪小姐醫術高明,不知可否勞駕為家母診治診治?”
不得不說,邱子瑜是非常有孝心的,只聽蕭然這么一說,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紆尊降貴地去請雪漫天了。
雪漫天抿著嘴笑,很是嬌羞的樣子,“殿下他胡說的,你也信?”
邱子瑜只當她是謙遜,便把臉轉向蕭然,向他求助。
蕭然卻一攤手,那意思是,愛莫能助,你自己看著辦。要知道,他求得雪漫天下山可是費了好大的功夫,現在若邱子瑜輕而易舉地就請動了雪漫天,他可是會被慪得吐血的。
邱子瑜心憂母病,只要有一絲希望都不放棄,一咬牙,撩起長衫單膝跪下,“雪小姐,你就當是做善事,如能治好家母,子瑜甘供驅使。”
雪漫天被他嚇得一下子跳起來,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他說跪就跪,可見對他母親的一片孝心。她是個孤兒,很小的時候被師父撿到,雖說被師父當成女兒般養著,但這種血濃于水的親情,她卻不知是何滋味。那種感覺,一定很幸福,很溫暖。
雪漫天藏在心底多年的渴求,不經意間被邱子瑜勾了出來,心中傷感的同時,就不忍再為難于他。
“邱公子,你快別這樣,我去就是。只是,小女才疏學淺,也不一定就能幫得上忙的。”雪漫天伸手扶他起來。
不是雪漫天妄自菲薄,實是天下奇病怪病多不勝數,所謂醫藥有限,疾病無窮,便是這個道理。
這就成了?蕭然在一旁極不服氣,早知如此,他也跪她幾下,省卻了之后的好多麻煩。
治不治得好,邱子瑜其實也不敢強求了,畢竟這兩年來名醫看過不少,就是宮里的御醫也來看過,可都沒起到多大作用。這次聽殿下這么一說,也是存了試試看的心,也許這次會有用呢?
見雪漫天應下了,邱子瑜一高興,又故態復萌,一拍胸脯,大聲道:“聽雪小姐的口音是外地人,今晚我在麗娃館擺上兩桌,給雪小姐接風!”
一聽此言,蕭然一口茶噴出,蕭落當場石化。
麗娃館?有沒有弄錯?那是女人去的地方嗎?蕭然怕雪漫天心里不舒服,這些地方是提都不敢提。邱子瑜現在這么高調地請客,還把地點選擇在麗娃館,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蕭然狐疑地看向邱子瑜,卻聽他又說了句讓他噴血的話,“雪小姐到時跟著殿下去就是了,他是那里的常客,熟得很!”
這樣一來,蕭然已經可以肯定邱子瑜是在整他了,他不就是沒幫他說話嗎,他就這樣落井下石?
蕭然恨恨地盯著邱子瑜,恨不得將他的肉割下一塊來下酒。
邱子瑜沖他挑挑眉,好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