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樣的丑事,木俊杰無顏久留,很快就帶著木清婉回渝州去了。聽說不久之后他就為木清婉另尋了一門親事,對方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與木家也算門當戶對。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解決了木清婉的事,雪漫天很快也向孟圻辭行,她要回幽蘭谷去,孟圻對她雖好,但她在孟家終非長久之計。
孟良遠以為漫天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孟家的種,自然是不肯放人的,一力勸漫天留下養胎,還忙前忙后的準備大辦喜事,在孩子出世前給他一個正式的名分。
雪漫天感動之余哭笑不得,她和孟圻?這是哪兒跟哪兒的事!最后還是孟圻將孟良遠拉到書房中,兩父子關上門來談了很久,這事才算做罷。
父子倆具體說了些什么,雪漫天不清楚,她只記得當孟良遠從書房中走出來時疲憊不堪,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而孟圻的臉上,也少有的染上了酡紅,眼中帶著怒色,胸口急促地起伏,氣息紊亂。
孟良遠盯著雪漫天的肚子看了半天,嘆著氣失望地走了,從背后看他只是個為兒孫操不盡心的老者,一點也不像叱咤江湖的豪杰。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無論是看著光鮮的高門大戶,還是為生計奔波也只得勉強糊口的貧寒人家,處境不一樣,想的事也自然不一樣。
孟家父子的心結由來已久,雪漫天沒有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有這個能力去打開這個結。略作收拾之后,她在孟圻的陪同之下,回到了闊別十個月的幽蘭谷。
說起來也巧,雪漫天回到幽蘭谷的這一天,正好就是蕭然動身前往京城的那一天。
馬車已經駛離揚州很遠一段距離了,蕭然的思緒還停在那里沒能跟上行程。
知道他要上京,師傅特意從任職地趕回來給他踐行,事隔一個多月后,他再一次見到了岳蓉。
她如今氣色好了許多,白晰的皮膚中隱隱透出點紅潤,瘦瘦的小臉長了些肉,看著不像從前那么尖刻。她的模樣,越來越像蕭然夢里的那個人,原先只得七八分像,如今卻有九分像了。
而她的神情卻是淡淡的,和他打了個招呼之后,便悶頭吃飯,瞧也不瞧他一眼。
蕭然知道,她還對那天的事耿耿于懷,就如他一樣忘懷不了。畢竟她曾對一個人真心相待,所以那樣的結局讓人難以接受。她心里的想法,他已經沒有那個精力再去過問了,只要她活得好好的,他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這是和漫天有關的事,散席的時候,蕭然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師妹,漫天那樣對你,你還在恨她嗎?”
自己恨過她嗎?岳蓉想來不覺失笑,即使她那樣對她,她的心里竟然找不出恨意,有的只是深深的失望,濃濃的不解。
“不,我不恨她,”岳蓉迎向蕭然的目光,輕淺一笑,“師兄,你也別怪她了,找個時間把她接回來吧。”
岳蓉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臉頰,那里曾經被漫天劃傷過,現在卻看不出一絲痕跡。她一直都很疑惑,如果漫天是存心要毀她的容,那一刀下去怎么會只是淺淺地破了一點皮?湘語的慘狀她還記得,漫天那才叫做狠,她若真要傷她,她的臉不會完好如初。
當時情況一片混亂,她的頭腦也跟著混亂,時過境遷之后回想,才發現這么多的破綻。事實真相如何,只有漫天才能知道。
接她回來?不接她回來?
岳蓉的大度出乎蕭然的意料,但接不接回漫天,他下不定決心,他不能將任何危險留在岳蓉身邊。
在離開揚州之前,蕭然去了一次明光寺,在幾個月之前,他曾領著漫天來這里吃素齋,景物依舊,人事全非。百般惆悵之下,向來不信神佛的他,居然也和那些善男信女一樣,拜了佛求了簽。
“置之死地而后生”,這就是當時他求到的簽語,看了之后仍是一頭霧水。誰的死誰的生?怎么死怎么生?蕭然想不透。
這次進京為父皇賀壽,說起來是一件普天同慶的喜事,可其中的波詭云嵐,驚風密雨,遠在揚州蕭然就已經感覺到了。
天臨朝當今皇帝蕭千鶴即將年滿五十,育有三子五女,皆已長大成人。長子蕭燁,乃是正宮姜皇后所出;次子蕭豐,乃是何淑妃所出;這第三子么就是蕭然了,乃是已經仙逝的李貴妃所出。
這三個兒子,個個都天資聰慧,風姿綽約,即是天臨帝的驕傲,又讓他大為頭疼。他年將五十,年過半百,自覺身體和精力都大不如前,儲君之位空懸多年,如今是該定下來了。
皇位只有一個,兒子卻有三個,而且個個都那么出色,各有千秋,傳給誰都說得過去,卻也都不能讓另兩個心悅誠服。天臨帝因此而猶豫不決。
朝堂之上也分成了幾派,支持誰的都有,目前是大皇子蕭燁暫處上風。蕭燁是長子,又是嫡出,名分上占有優勢,再加上姜皇后在宮里推波助瀾,立他為太子的呼聲蓋過了其它聲音。
天臨帝也不表態,由著眾大臣在朝堂上爭得面紅耳赤,他高高在上端坐龍椅,就像是在看一出鬧劇。
還有一些真正老謀深算的大臣,比如說以左丞相邱安元為代表的一批人,他們也不在此事上發表意見,只謹慎地守著自己的本分,將皇帝交待的事辦好。他們不站班排除,深諳為官之道,只對皇帝盡忠。
借著這次皇帝五十大壽的機會,分封在外地的皇子悉數進京,明眼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在皇帝面前表現的好機會,三子奪位的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蕭然還記得上次進京的時候是十年前,那時是父皇的四十大壽,他還只得十五歲。
不知不覺十年就過去了,父皇的身影在蕭然的腦海中變得越來越淡,淡得他幾乎記不住他的樣貌,全部的印象就只剩下那雙威嚴而無情的眼睛。
八歲封王離京,至今十七年,中間只奉詔回過京城一次。
蕭然永遠記得在那個凄風慘雨的數九寒天,他一路向南的彷徨忐忑,以及因此而付出的代價。
就是在去封地的路上,他受到不明人士的攻擊,身付重傷。為了救他,師傅的親子,他曾經的伴讀岳菡替他擋了一劍,不治身亡。師傅的兩個女兒那時才剛滿一歲不久,一個被賊人擄去生死不明,另一個就是岳蓉,小小年紀就身中陰陽絕,從此活得提心吊膽,少了正常孩子應有的歡樂。
他欠了師傅一家太多的債,他從小就知道師娘不待見他,他卻一點怨言都沒有,因為那是他應該受的。他在心里發過誓,無論如何都要治好師妹,還師母一個健健康康的女兒。他會守護著師妹,絕不允許她再受到傷害,這是他的責任,他責無旁貸。
所以,他要變強大,強大到足以保護身邊之人。為此他流了多少汗水,付出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清楚。
坐在前往京城的馬車上,蕭然凝神遠望,闊別多年之后,他又回來了。
京城,注定不得平靜,又是一番風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