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邊遲要走,是在三天后的一個下午。莫夕火急火燎的趕到火車站。那個明媚的男子遠遠的跟她招手,即使微笑,莫夕還是能感覺到哀傷。
“你要走了?”莫夕跑的氣喘吁吁,看到旁邊的行李箱,仰起頭,問他。
“恩。”男子微微頷首。
“去哪?”
“不知道。”男子平淡的揚著嘴角:“我想帶著他四處走走,去他一直都想去的地方。”
男子看和莫夕疑惑的表情,用手揚了揚脖子上的鏈子,“我把他放在這里了,這樣他就再也不會害怕,不會孤單了。”
那鏈子,莫夕認得,又一次萬貝貝三人出去玩的時候,在一個精品店看見的,萬貝貝一直都很喜歡,一直嚷嚷著要邊遲賣給她。邊遲沒辦法,兩人一人買了一個。那鏈子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只是上面的骨灰吊墜,很是精致。想不到這么快就用上了。
“那,什么時候回來。”莫夕心疼的抽搐,瞳孔微縮。
“不知道,”邊遲停了一下,“或許,明年,或許幾年,”邊遲看著她,莫夕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蒼老,“莫夕,我不在的時候,每年清明死祭,你跟貝貝幫我去看看我哥。”邊遲說這些的時候,有點哽咽。
“恩,我會的。”莫夕突然間覺得,再次相見,遙遙無期。
“呵呵,好啦,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替我跟阿姨還有貝貝道別。”邊遲揉揉莫夕頭頂的頭發。
“你不等貝貝了?”莫夕吃驚的看著他。
“我沒告訴她,我不想讓她看見我離開的樣子,她,是個好女孩。”邊遲有些無奈。他知道她會傷心,會難過,所以,他不想讓她親眼見證他的離開,他不能跟她保證什么。
“莫夕。”邊遲抿了抿嘴唇,“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莫夕覺得嗓子像是堵了一團棉花,發不出聲音連句珍重都沒來的及說就看見邊遲漸漸地消失在人海中。
莫夕不曉得萬貝貝知道后會是什么反應,大哭一場怨他不告而別,還是怨她沒有告訴她。就如同那次撞見邊遲兄弟兩人,莫夕也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她。莫夕明白,愛一個人,才不愿讓她承受那么多,正如邊遲說的,萬貝貝跟她一樣,兩人都是死心眼,更何況畸形的手足戀已經占據了他大半個生命,他,不知道怎么愛。
莫夕回去的時候,兩人很有默契的對邊遲只字不提。邊遲走了幾天,萬貝貝就忙了幾天,成天見不到人影,莫夕有時候都覺得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么。
天陰陰的下起了小雪,傍晚,萬貝貝叫莫夕出來散步。
馬路上的積雪被車輛軋平,旁邊人行道上行人的腳印也被越來越大的雪花覆蓋,兩人并排走著,各自沉默。
“看,我們的腳印全都不見了呢。”萬貝貝扭過頭,看著雪地,興奮的指給莫夕看。
莫夕回過頭,看著來時的腳印,確實模糊不清
“可是,蓋住了,也不能說我們沒走過啊。”
“恩,是啊。”莫夕點頭。
“就跟人一樣,明明存在過,離開了,就能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就能當他沒來過嗎。”萬貝貝說的隨隨便便,聽的人卻屏氣凝神,莫夕皺著眉頭,仔細的看著笑嘻嘻的萬貝貝。
“貝貝,”莫夕看著她,滿臉笑容的萬貝貝一下子變得平靜,如同她平靜的話語。“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了。”
“貝貝。”莫夕再次打斷她,萬貝貝卻笑了,獨自走著。
“我一直都很喜歡下雪,可是南方很少會下雪,我喜歡走在雪上,聽著把雪踩得咯吱咯吱的聲音。以前,我就想,什么時候,他也能跟你一樣,陪我這樣一起散步,雪滿白頭,也覺得開心。”
莫夕跟在她身側,看著她依舊微笑著的側臉,被雪光反射的淡淡的發亮,宛如女神。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跟邊翼哥的事情,你們沒告訴我,我就當不知道,這樣,我就能繼續留在他身邊,看我多厲害,連你都沒看出來吧。”萬貝貝彎起眼睛,里面似乎閃爍著一絲淚光的晶瑩。
萬貝貝吸吸凍的有些發紅的鼻頭,繼續說道:“以前,我都不知道我竟然這么愛他,直到發現他跟邊翼哥的事情,我很氣,邊翼哥去世,看到他悲痛欲絕,他像個孩子一樣在我面前大哭的時候,我覺得心都被人剜走了一樣。看到他痛苦,我比他還難受。我祈求老天,只要能讓邊翼哥回來,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那天晚上,我們兩個相互依偎在邊翼哥的墓前,聽他講他們以前的事情,我才明白,是從小跟哥哥相依為命的他對哥哥的愛,讓他迷失了自己。他就像個脆弱的孩子,回憶著往事,我覺得,句句都在灼痛著他的心。那時候,我就決定,要保護他,給他溫暖,替邊翼哥去守護他。”萬貝貝說道這里,淚水,不由自主的滾下來,將積雪打了個小洞。
“莫夕,你說,如果這不算愛,那是什么?我不明白他為什么連走都不肯跟我說一聲,但我知道,他一定是為了我好,你說是不是?”萬貝貝期許的看著莫夕。
莫夕堅定的點點頭,他就是怕她難受,怕她傷心,怕她痛苦,所以,才一個人離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這樣。”萬貝貝笑著,像是突然間釋懷了:“我就知道他是怕我難過。”
愛情,就是有一種魔力,即使痛苦,也想追隨。
那天晚上,萬貝貝跟莫夕回到家,兩人躺在床上,無眠。
那天晚上,莫夕才知道,蒙在鼓里的,一直都是自己。莫夕以前一直都不理解,幾天前還討厭萬貝貝討厭的要死的邊遲怎么會突然間跟她成為朋友的。聽她講后,莫夕才知道,打動一個人不需要你每天諂媚討好做他喜歡的樣子。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都有可能觸動對方。
“那我說了什么呀?”莫夕自己都不記得當時說了什么了。
萬貝貝笑了:“你說,貝貝一個女孩子,大半夜的不顧女兒家的臉面到你家樓下表白,你不接受,也沒必要把她的自尊踩在腳下,你還說,貝貝哪里得罪你了,不就是喜歡你,為什么你做朋友的機會都不給她。”
“恩?”我有說這么多嗎?“莫夕笑了,她怎么都不記得了。
”是啊。“
”那你會不會怪我啊,讓你那么尷尬。“莫夕覺得很不好意思。兩人和好,怎么就因為幾句話。
”當然不會,如果不是你,我想,即使我跟他道歉,換來的也不過是他的冷嘲熱諷,其實,我也是邊翼哥下葬的那天才知道的。“萬貝貝裹著被子做起來,嚴肅的看著莫夕:”莫夕,我明天就要走了。“
”啊?“莫夕也坐起來,吃驚的不知所措。
”恩。“萬貝貝重重的點點頭,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我要去找他,不管他在哪里,我都要去找他。“他不在的日子,她都不知道怎么辦。
莫夕垂下眼簾,從鼻子上涌出陣陣酸意:”你決定好了?叔叔阿姨知道嗎?“
萬貝貝點頭。難怪她這幾天都看不到人,原來&8226;她早就安頓好了一切&8226;&8226;&8226;&8226;&8226;
萬貝貝的聲音也悶悶的:”我想他,每天都想他。“
第二天一大早,萬貝貝告別了父母,買好了去XZ的火車票。她說,邊翼哥一直都很向往最純凈的地方,然后與世無爭的生活。她說,邊翼哥向往的地方,他一定會去,所以她去那里等他。
莫夕沒有挽留,離別,不免有些傷感。她沒有貝貝那么勇敢。送走貝貝,莫夕坐在火車站外的長椅上,積雪被陽光照射的逐漸融化,有些地方還能透出一抹嫩綠。她不知道貝貝什么時候會見到他,或許一個月,或許一年,但她知道,總有一日,他們會相遇。
街角,有家粥屋。很普通,有些簡陋,皮蛋粥的香味從里面傳出來。她記得,他也愛吃,也是她做的最拿手的一種。莫夕不由自主的走進去,要了一大碗,小心的嘗了一口,不知是因為熱氣,還是因為什么,周圍有些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