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雪顏被抓走，蕭璘剛得了空便追了去，靖昀頓了頓也縱身跟上。往前追了沒多久就出現了岔道，兩條道上都有人走過的痕跡，顯然是黑衣人為了迷惑和甩開追兵，分道而走了。

蕭璘蹲下身仔細看看了，根本看不出帶著雪顏的人走了哪條道，只得直起身，征詢靖昀的意見：“一人一邊？”靖昀剛要點頭，突然看到其中一條路的路邊靜靜躺著一條布帶。靖昀上前幾步撿起來看，布帶的一邊很毛，而且形狀很不規則，似是從什么上面硬扯下來的。

蕭璘也走上前來觀察了陣，與靖昀對視一眼：“是雪顏留下的？”蕭璘有些不確定。

“跟去看看便知。”靖昀不多話，直接付諸行動。而事實證明他沒有猜錯，每到岔路口就會出現一條布帶，引領著他們前進。

“如果他們換了馬匹，我們是肯定追不上的。不過這里再往前就是官道，可能他們要走官道去鸞城，我們或許可以通過小路截住他們。”追了一陣，蕭璘突然提議。靖昀其實也想到了這一層，蕭璘一提起，兩人一拍即合，不再跟著布帶的指引，而是在前方轉進了小路。說來事情也巧，兩人一從小路穿出，剛好攔在帶著雪顏轉移的馬車前。

“兩位公子這是做什么？”趕車的男子忙忙地拉住馬車，滿臉疑惑地出聲詢問。

“不好意思，我兄弟二人有急事要去前面，不知可否帶一程？”兩人并不確定是不是這兩馬車，當然便只能先做試探。靖昀是不可能開口了，這種試探地差事只能蕭璘來做。

“很抱歉，車上是我家小姐，實在是不方便。”男子拒絕。

“刑侍衛，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就讓兩位公子上來吧。”聽出是蕭璘的聲音，雪顏轉怒為喜，迫不及待地下令。反正這個什么刑侍衛現在扮演的是她的下人，就不信他敢當著蕭璘的面駁她的面子，那樣簡直是明擺著告訴別人有問題。說來，不知道另一個是不是凌祈。

“如此，真是多謝小姐了。”雪顏雖然易了容，聲音卻沒有變化，蕭璘和靖昀一下子變聽了出來。蕭璘笑笑，仍然演著戲，與靖昀二人慢慢走向馬車。就在蕭璘要跨上馬車的時候，車里突然飛出一支銀針，蕭璘側身避過，伸手去拉簾子。刑侍衛似要攔，靖昀搶上前來，一掌拍在車轅上，車轅應聲而斷，刑侍衛重心不穩，從馬車上跌了下來。馬兒受了驚，嘶叫著立起，前蹄空踏幾下，箭一般沖出。車轅雖斷了一邊，但還有一側連在馬身上，車子隨之疾馳而去。

蕭璘第一反應就是去拉韁繩，只是如此突然，又哪里拉得住。為雪顏易容的女子發覺不對，早早地躍下了馬車，雪顏卻被留在了車上。眼看著慌不擇路的馬兒直直地往河中央沖去，靖昀和蕭璘的臉色都難看起來。

馬車漸漸沉入水中，雪顏狼狽地從車中鉆出，原想往岸邊游，可是撲騰了兩下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靖昀離得近，見此一頭扎入河中。

刑侍衛與女子對視一眼，趁著蕭璘關心地看著河水、沒注意到他們的時候，悄悄隱匿了身形。主子吩咐過，若事不可為，不必勉強。如今這樣的境況，他們的任務顯然是失敗了，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蕭璘其實是知道二人逃了的，但此時不是料理他們的最好時機，于是就權當不知地放他們去了。

奇怪，怎么還不上來？蕭璘在河邊等了一刻，突然覺出不對來。雪顏沉下去并不久，靖昀的水性很好，沒道理這么久了都沒浮上來，還有那個小不點，下了水也再也沒見。蕭璘心里泛起一陣不祥的感覺，忍不住下水仔仔細細地尋找。

河水并不深，很是清澈，河底長著些水草，有魚在草間嬉戲。明明所有的一切都一目了然，卻怎么也找不見靖昀和雪顏二人。到底去哪里了？蕭璘游回岸上，怔怔看了河水一陣，決然轉身。留在這里也無用，為今之計只能是趕緊回狻猊閣調人來沿河尋找了。

感覺到身體的下沉，雪顏更加奮力地劃動手腳，然而越是動，沉得愈加快，手腳都如灌了鉛一般完全不受控制。肺里的空氣慢慢耗盡，窒息感迫得雪顏不自覺地張開嘴呼氣，水嗆進喉管，一串氣泡從雪顏的嘴角溜出。昏昏沉沉間，雪顏突然感覺到有什么在靠近，恍惚間似乎有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雪顏下意識地拉住那手，身體自發地靠近手的主人，緊緊地纏住。

靖昀一潛入水中就看見了正在慢慢沉向河底的雪顏。距離并不遠，他很快就游到雪顏身邊，伸出手想將雪顏拉向自己，卻不防雪顏竟一把抓住他的手，主動糾纏上來，摟住他脖子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勒死他。

手腳被縛住，靖昀非但沒能將雪顏拉出水面，反而被雪顏拖著一起向下沉去。這樣下去，兩個人都難以存活。靖昀斜飛的長眉緊緊擰成川字，心下很是矛盾：究竟是保全自己，還是盡力救雪顏？若救，兩人都可能活不下來；若不救，他是沒問題的，可雪顏就死定了。靖昀垂目看看雪顏，他畢竟是練家子，雪顏的力道再大，也不可能真的制住他。只是……靖昀用力將雪顏拉離自己的身體。失去了依附，已經陷入半昏迷的雪顏整個人無力地垂落，靖昀的手才松開了一點，雪顏的身子就滑了開去。

就在雪顏的手將要徹底滑出掌心的時候，靖昀驟然收緊手指將雪顏拉了回來。靖昀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么，一想到雪顏要死了，心就莫名地疼痛起來。他分明與雪顏無甚交集，但那刻骨的心痛就仿佛是從前世延續到了今生，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掌控了他的身體做出了違背意志的事。幸而雪顏已經昏迷，只是無力地任他擺布，沒有再向初時那般纏上來。靖昀的一只手橫過雪顏腰間，摟住雪顏向著水面游去。

就在快要出水的時候，雪顏的身子陡然沉重了許多，靖昀也似乎被什么纏住，無論怎樣用力都無法掙脫。這是怎么了？水里有什么？靖昀不解地轉頭看了一周，卻什么都未看見，周圍除了水還是水，一點異常的東西的都沒有。水中本就難以著力，如今再被這樣奇怪的力道束縛，靖昀終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原本觸手可及的水面離他越來越遙遠。

不知向下沉了多久，靖昀的內呼吸終究也到了極限。水漫進口鼻，靖昀的意識也漸漸模糊。水明明不深，為什么這么久還沒到底？靖昀昏沉的腦海陡然清醒了一陣，卻只來得及想到這個問題便徹底昏迷過去。

再醒來時，靖昀感覺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張松軟的床上。這是……哪里？靖昀慢慢睜開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雕花床頂，意識仍然有些混沌。下意識地收緊手臂，懷中卻一片空虛。雪顏呢？靖昀的意識陡然一清，倏地坐起身來。

“你醒了。”平淡的女聲自角落里傳來，靖昀心中一驚，戒備地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處。他竟未發現房間中還有一個人，不是他的警惕性降低了，就是這個人是個絕頂的高手。“不用這么戒備我，若要對你不利，你如今便不會醒來了。”角落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女子的臉漸漸從黑暗處顯露在燭光下。

雪顏？看到女子的臉，靖昀幾乎驚呼出聲。可仔細看來，女子的眉宇間有著仿似與生俱來的高傲和睥睨，與雪顏一模一樣的臉上有著含而不露的凌厲。不對，不是一模一樣，那根本就是雪顏。靖昀不動神色地打量著女子，女子不僅長得與雪顏無異，就連那一身穿著打扮都沒有任何區別。

靖昀的瞳孔不由收縮。“你，到底是什么？”她不是人，絕對不是，人怎么可能去占用別人的身體？靖昀素來不相信怪力亂神的事，此刻卻不自覺得冒出這樣的念頭。

“你很聰明啊。”女子勾起嘴角，淺淺地微笑，眼中隱隱露出贊賞。“我確實不是人，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傷害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的。我還要借她的手給我找人呢。”

找人？靖昀眉尖輕挑，并不說話。這個女子的出現實在太詭異，在沒弄清楚狀況前還是不要亂搭話的好。

“性子怎么這般悶？倒是與他有些相似啊。”女子提起他的時候，眼光遙遠得彷如穿越時空看到了遙遠的曾經，臉上的凌厲退去不少，眉梢眼角都渲染上繾綣的笑意。“不過，這個丫頭似乎很活潑，她怎么受得了你的呢？”那樣的溫柔很快失去了蹤影，女子突然看向靖昀，眼中有些玩味。

靖昀微微皺眉，完全摸不準女子的目的。“你到底要做什么？”靖昀終究是忍不住開口。

“沒什么？原本只是想將這個丫頭拉來的，你不過是個意外。”女子無所謂聳聳肩，“只是我想不通，為什么你也會出現在這里。”明明該是疑問，女子說來卻平直地仿佛是在陳述。

你問我，我去問誰？靖昀不禁有些郁悶，第一次有了要吐血的沖動。

“罷了。既然你也進來了，那就也幫我找吧。多一個人總是好的。”女子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結，很快便轉了話題，“他如今該和你差不多年紀，右手的虎口上應該有一塊淺淺的、仿似狐貍頭的胎記。你們找到后，把那件‘棲霞’交給他。”也不問靖昀答不答應，女子自顧自地說下去。

靖昀震驚，女子竟知道‘棲霞’在他手上？“雪顏突然出現在狻猊閣密室里的那天，是你引她去的！”腦海中靈光乍現，靖昀心中閃過了然：難怪雪顏怎么都說不清她是怎么出現在那的，如此就說得通了。

“我只是去確定一下而已。”女子并不否認，抬手理了理鬢邊的頭發。

“那件‘棲霞’究竟有什么特別？”靖昀其實是想問‘棲霞’會給他心悸的感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這你就不必管了。”對于靖昀提的問題，女子似乎有些諱莫如深，“已經太久了，你們該回去了。”話落，女子輕揮衣袖，再不給靖昀說話的機會。

一陣奇異的花香拂過，靖昀只覺得意識模糊了一下。有耀眼的光亮刺進眼中，靖昀不自覺地瞇了瞇眼。“哥哥，你有沒有事？”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帶著些微的哭腔。

“我沒事。”靖昀慣來冰冷的臉上展現出柔和。

“哥哥你嚇死我了。”靖雅旻一頭扎進靖昀懷里，上手摟住靖昀的腰，身體有些瑟瑟地抖著，可見是真的嚇著了。

“好了，我這不是好好的么？”靖昀抬手在自家妹妹的頭上輕輕拍了拍。眼光搜尋著雪顏的身影。雪顏離他有一段距離，被凌祈、煙嵐和寧兒圍在中間。不知道凌祈說了什么，雪顏吐了吐舌，雙手抱住凌祈的手臂搖晃，好像是在撒嬌。已經，正常了么？靖昀不禁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