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無故失蹤的事，靖昀和雪顏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緘默。只是那日，雪顏似乎一直處于無意識狀態，靖昀摸不準，雪顏的沉默究竟是因為不想說，還是因為根本不知道。于是在之后寥寥可數的幾次見面中，雪顏總覺得靖昀有些欲言又止。

雪顏在心里憋了好幾天，這日終究忍不住了，徑直殺到靖昀的書房。她才不管那兒是不是沒允許就不能進的禁地，她現在只知道，再不問清楚，她就要憋死了。“雪顏姑娘，你不能進去。”靖昀最近都沒再過多限制雪顏的活動范圍，只要不離開狻猊閣，雪顏可以任意行動。雪顏好動，沒幾天閣中的下人們就都認識了這個和他們二小姐長得很像的姑娘。

“靖昀在不在里面？”雪顏不顧門口侍衛的勸阻，仍是一個勁地往里闖，口中還不忘詢問。

“雪顏姑娘……”

“讓她進來。”靖昀無甚情緒的聲音傳來，侍衛立即放下要去攔雪顏的手，恭敬地退到一邊，看向雪顏背影的眼中有著驚訝：閣主的書房，就連二小姐都不讓進，這位姑娘竟然能進去？

“有事？”靖昀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侍衛，侍衛立刻低下頭，恭敬地退了出去，伸手將門帶上。

“應該是你有事吧！”雪顏氣勢洶洶地走到桌案前，雙手分開撐在桌沿，身子微微前傾，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桌后的靖昀，“說吧，你究竟想跟我說什么？”

靖昀的臉色沉了沉，雪顏的態度讓他很是不滿：“你這是在質問我？”

哈？這不是重點好不好？雪顏兩手同時向外一滑，差點整個人趴到桌面上，氣勢頓時弱了一大截。“好吧好吧，就算我語氣不對。”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雪顏現在的吃穿用住都是靖昀提供的，說話底氣自然有些不足，“請問靖閣主，您老有什么事要和我說么？”

“那天……你記不記得那天的事情？”靖昀想了想，終于還是問道。

“哪天？”雪顏從茶幾旁拖了張椅子出來擺到靖昀對面，隨便擦了擦坐下，漫不經心地問。

“你落水的那天。”靖昀現在一心想要知道有關于那個女子的事，完全沒有在意雪顏的自作主張。

“那天啊，我落了水不久就昏過去啦。哦，對了，是你救我上來的是吧？我還沒謝謝你呢。”雪顏一坐下又忙著拿桌上的點心吃，一大早就沖過來了，早飯還沒吃呢，餓死了。“話說，你前幾次見到我都有點有話要說的樣子，該不會是想要提醒我這個吧？”才吃了一半，雪顏突然把手里的點心放下，滿臉‘你不是就為這個吧’的表情：拜托！不就是一時間忘了么？有必要每次見著她都一副恨不得提醒她的樣子么？

這么看來，是不知道么？靖昀微微皺起眉，無視雪顏的表情，想想仍是有些不甘心地問道：“你一點都不知道么？那個女子？”

靖昀的話雖只說了一半，但雪顏明顯聽懂了。“我不是很清楚。那個女子是莫名其妙出現的。”雪顏生動的表情瞬間沉寂下來，默然了好一陣，才開口，“她，在我的身體里，只是在沉睡……”雪顏說話的聲音漸低，到最后仿佛是在呢喃。那天她其實是清醒了一陣的，發生了什么，她也大概知道，只是為了不讓煙嵐姐和凌祈擔心，她誰都沒敢告訴，天知道她心里有多害怕。“你……怎么知道的？”那天她醒來的時候只看見了那個女子，靖昀是怎么知曉的。

“她跟你說了什么？要你幫她找人？還說了別的么”靖昀沒有回答雪顏，只是順著自己的思路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她是要我幫她找人了，還說找到了就把我那日在密室里看到的白衣服交給他。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她也找你了？”雪顏的心里一直有些恐慌，自己的身體里有了自己不了解的存在，大約任誰都沒辦法平靜。此時靖昀問起，雪顏就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也不管面前的是她一直想要躲避的冰山，一股腦地把心里的不安都吐了出來，“她有沒有告訴你她什么時候離開我的身體？她有一天會不會，會不會完全占用我的身體，就像妖怪奪舍一樣？我會不會成為她的食物啊？”

“大約，不會吧。她說過她不會傷害你。”看著雪顏無助的神情，靖昀仿佛看到了抱住自己痛哭的靖雅旻，臉色慢慢緩和下來，語氣也不自覺地溫暖，“她大約只是要你幫她做事，等事情做完了，應該就會離開了。”靖昀自來不會安慰人，此時說了幾句便覺得言語匱乏，只得沉默。

雪顏發泄完了才想起來對面坐著的是曾經差點掐死她的靖昀，心里不禁想：真是，她怎么一下子說了那么多廢話，那座大冰山怎么可能會搭理她。所以，當靖昀略顯笨拙的安慰話語傳入耳畔的時候，雪顏驚訝地瞪大眼睛，豁然抬頭直直看向靖昀。她沒聽錯吧，冰山在安慰她？

上位者做久了，對別人的眼光大多不會有過多的反應，然而此刻靖昀卻被雪顏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掩飾性地抬手捂在嘴邊輕輕咳了咳，靖昀的眼神有些飄忽地看向別處，盡力使自己保持在平日的聲線：“那個女子有沒有說，那件白衣服有什么特別？”

這個，算是在不好意思么？冰山不好意思起來還挺可愛的嘛。雪顏光顧著研究靖昀的表情，根本沒在聽靖昀說話，自然也不會回答。仿佛是感覺到了雪顏探究的眼光，靖昀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原本有些躲閃的眼神也瞬間沉沉地匯聚到雪顏身上。“誒？沒有沒有，嘿嘿。”被抓個正著，雪顏忙不迭地干笑兩聲，回答道。

“哼！”靖昀從鼻腔中哼出一聲，恢復了平日的神色，“你打算怎么辦？”

誒，干嘛非得冷著一張臉啊？剛剛那樣多好。哼哼，看我以后怎么逗你。雪顏心中這般想，嘴上卻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我也不知道……”雪顏努力做出一副軟弱的表情，聲音低得如同蚊子叫。

靖昀的眼光閃了閃，開口：“找吧，我也會找。你……要是感到有什么不對，也可以來找我。”

“真的？”雪顏沒想到靖昀真會幫她，眼睛亮得如同落入了星辰，笑容燦爛地看著靖昀，就差抱住親一口了。事實上，若不是兩人之間隔了一條桌案，雪顏還真想撲上去。

“嗯。”靖昀的眼神又有些飄忽起來。仿佛是被雪顏的雀躍感染，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彎起淺淺的弧度。

暖融融的陽光照進書房里，微小的粉塵輕快舞動，靜靜流淌的空氣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地發生著變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