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后，蒼夜沒再問過相似的話，雪顏也再沒去見過靖昀。蒼夜確實傷得不重，沒幾天就生龍活虎了。蒼夜似乎抱雪顏抱上了癮，有事沒事就喜歡抱著她，每晚睡覺也一定要抱著她才肯入睡。起初雪顏總覺得不適，每次都要掙扎一陣，待發現掙脫不開了再心不甘情不愿地靠近蒼夜懷里。然而日子漸漸過去，雪顏竟也好似熟悉了蒼夜的味道。
這天，蒼夜進宮不在府中，雪顏原想著終于可以不用兩個人擠在一起，剛吃完晚餐便毫無形象地攤開手腳，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享受著一個人睡雙人床的舒爽。可是，直到月上柳梢，雪顏也沒能入睡，總覺得好似缺了什么，身上也似乎涼得很，再怎么裹緊被子都沒用。郁悶地又卷了卷被子，雪顏用力縮起身子擠進床角，試圖讓自己暖和起來。
朦朧中響起“吱呀”聲響，似是門開了又關。一個修長的身影走近，撩起帳幔在床沿坐下。雪顏瞇著眼看了看，可是月亮隱進了云層，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人影，只覺得一只微涼的手撫上她的臉。雪顏被冰得不自覺地瑟縮一下，皺眉嘟囔：“蒼夜，我已經覺得冷了，你不要再把你的冷手放我臉上！”那手頓了頓，慢慢收回。雪顏重又閉上眼，往坐在床邊的人影靠了靠，想從他身上汲取溫暖。可是大約是剛從黑夜里歸來的緣故，雪顏只覺得那身子的溫度比平素低了許多。“你身上怎么也這么冷？”雪顏撇撇嘴，嘟嘟囔囔地又縮回床角。
床邊的人許久沒有聲響，也不見有動作。空氣中似乎漂浮起不尋常的氣息，雪顏終于覺得氛圍不對，轉轉眼珠，不情愿地睜開眼。只是眼才睜開一條縫就驀然瞠大。月亮從云中露出了臉，借著月光，雪顏才看清那坐著的人根本不是蒼夜。“靖昀？你怎么在這？”雪顏看著靖昀有些鐵青的臉色，滿臉不解。
“你和蒼夜，感情還真不錯么？”想著雪顏剛才那仿佛等著夜歸丈夫的神態還有那自發靠近想要取暖的姿態，靖昀心中就騰起怒氣，他好不容易等到蒼夜不在才來見雪顏一面，這一生頭一次這般不顧后果地做出如斯危險的舉動，得到的卻是雪顏如此的回應，心中又怎么可能不氣？于是氣怒之下，想要說的告別的話也都轉成了嘲諷。
雪顏擁著被子靠著墻坐起身，皺眉看著心情顯然不好的靖昀，也意識到了剛才她的行為無意間泄露了她這陣子與蒼夜的親密。可是這能怪她么？一件事重復的次數多了，人總是會習慣的啊。“你怎么進來這里？這里好歹是蒼夜的大本營，你來這里多危險？”雪顏眨眨眼，不想在那個問題上糾纏，糾纏下去大約除了再一次不歡而散，不會再有其他結果了。
靖昀斂眸，見著雪顏對他關心，臉色總算好看了些，只是言語間仍是冰冷，想來這氣一時間是消不下去了：“我明天離開京都，今日來自是告別。”
“哦……要走了啊。”雪顏突然不知道要說什么，沉吟半晌才又接下去，“那你路上小心。”
“沒有其他話要和我講么？”雪顏的反應看來如斯平淡，靖昀的怒氣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失望，還有不自覺的慌張。面前的，還是曾經紅著臉大喊著喜歡他的女子么？她的心思，還在他身上么？
“呵！”雪顏搖搖頭，嘴角泛起苦笑，“你要我說什么，我能說什么？我要你留在這里，你能么？我要你帶我走，你肯么？既然都是空話，那又何必浪費口水。”
“你再等等。再等一陣，我會帶你離開漠王府的。”靖昀被雪顏說得語結，許久才開口，重復著在雪顏看來是那般蒼白無力的承諾。
雪顏掀掀嘴角，不說好，自然也不會說不好。轉眼往窗外看看，雪顏總覺得有些不妥，不由催促靖昀：“你還是趕緊走吧，我們不過是生離，又不是死別，以后總還是可以見面的，就不用這樣依依不舍了。你在這留得越久就越危險。”靖昀自然也明白，因此沒再多說，仔細看了雪顏幾眼后便起身離開。看著靖昀的背影，雪顏到底還是忍不住叮囑：“你小心點。”靖昀沒回應，也不知可有聽見。
雪顏本就睡不著，此時更是沒了睡意，擁被靠墻坐著看著外面的圓月，腦子里亂糟糟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莯湮……”空氣中突然微光閃爍，月色下漸漸形成一個窈窕的人形，雪顏眨眨眼，輕聲喚。莯湮卻沒搭理她，只挑眼看著靖昀離去的方向，慣來少有情緒的眼中顯出一種深刻的悲哀。“怎么了？”雪顏咽下本要說的話，頗為關心地詢問。
“是他么？怎么，會是他？他原來，什么都不記得了……原來一直念念不忘的，只有我么？”莯湮的身體明滅不定，聲音也飄渺得仿佛來自天邊。
“莯湮？”雪顏不死心地又叫了一聲，這次莯湮有了反應，終于轉過臉看她，眼中流轉的是雪顏看不明白的光。
“原來即使跨越了兩百年的光陰，注定的命運終究沒有改變。”莯湮的神情似乎似笑，有種深邃的悲哀和迷茫，“顏顏，你說，我不仙不鬼地飄蕩了這么久，固執地尋覓了這么久，究竟是為什么呢？”
雪顏皺皺眉，很快跟上了莯湮的思路，眼眸再次瞠大：“你，你是說，靖昀就是袁卿？不會吧……你不是說你要找的人有個狐貍頭胎記？”
莯湮搖頭，難得綻放的絕美笑容卻看得令人心碎：“我以為該有的，呵呵，是我太高估了愛情。罷了罷了，不如歸去……”莯湮聲音很輕，不似在與雪顏說話，倒似自言自語地喃喃。身子也漸漸淡去，終至消失。
雪顏怔愣，忽然好似想起什么般閉上眼，瞬間到了那一片月白花田尋找莯湮，然而不管她如何呼喚，莯湮都不再應聲，花田里的月白色花也都好似眨眼間枯萎了許多。雪顏不死心，彎下腰湊近那些花一朵朵地看，只是才看了幾朵，鼻翼間驟然聞到一股奇異的花香，雪顏只覺得頭腦一昏，再清醒時卻已是日上三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