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顏醒來時是躺著的，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甚至還多加了一條薄被。蒼夜正坐在床邊看她，眼神有些奇怪，好似生氣，又好似是失望。見雪顏醒來也沒有像平素一般湊過臉來吃豆腐，反而轉開眸站起身來。“醒了就快些起來吧。午膳要涼了。”蒼夜指了指擺在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飯菜，甩袖向外走，完全沒有要留下來吃飯的意思。
對于蒼夜的反常，雪顏覺得不慣，但此時也無心去想，魂不守舍地爬起身穿好衣服，頂著雞窩似的頭發晃蕩到桌邊。桌上的飯菜色香味俱全，一看就讓人食指大動，可是雪顏卻食不知味，胡亂扒拉了兩口就開始發呆。淺碧帶人進來收拾碗筷，雪顏也渾然未覺。煙嵐進來，雪顏也只是動動眼珠，再沒其他反應。
煙嵐在雪顏對面坐下，細細觀察了雪顏一陣，又是心疼，又是疑惑。“顏顏，你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么？”煙嵐伸出手握住雪顏放在桌上的左手，柔聲詢問。
雪顏眨眨眼，眼中漸漸聚集起霧氣：“煙嵐姐，我難受。”雪顏總覺得莯湮似乎不會再出現了。若是放在以前，雪顏肯定高興地蹦起來，可如今卻只覺得不舍，心里莫名地難受，總有種失去了最親的人的感覺。
“到底怎么了，能說給我聽么？說出來就不會那么難受了。”煙嵐做到雪顏身邊，抬手攬住雪顏的肩，讓雪顏靠在自己懷里，像哄孩子一般輕輕拍著雪顏的肩。雪顏轉頭把臉埋進煙嵐的頸窩，有涼涼地東西灌進煙嵐領口。雪顏輕輕嗚咽著，好一會兒才開始斷斷續續地向煙嵐說起事情的來龍去脈。莯湮大約都已經不在，何況煙嵐終究不是外人，雪顏也覺得沒必要再顧忌什么了。只是埋頭在煙嵐頸窩的雪顏并未看到，在她極不連貫的敘述過程中，煙嵐的臉色變了數遍，最后才又歸于平靜，可那垂首看向雪顏的眼中卻多了關心以外的其他味道。
“顏顏，你你應該難過啊，你該高興才是。你看，她苦了兩百多年，現在看開了，終于得以解脫，這是好事啊，你說你該不該為她高興？”煙嵐循循善誘，語意溫柔，完全聽不出任何的不妥。只是即便有，現在的雪顏大約也是發現不了的。
“我知道的，可是我就是難受。”雪顏悶著頭，有些任性的話語伴著啜泣，“她為什么要讓我認識她？如果不認識，我就只會害怕她，那現在她一聲不響地走了我就不會難受了。我總覺得我被親人拋棄了……”
“別這樣，顏顏。也說不定她根本就沒走，只是暫時沒辦法接受，所以才不理你。顏顏，你要有點耐心，給她點時間。”見一種說法勸不住，煙嵐很快又換了一種說法，依然細語輕聲，神情亦是溫柔，只有幽光閃爍的眼底泛起一絲血紅。雪顏大約是接受了煙嵐的說法，不再開口，只往煙嵐懷里又湊了湊，想來仍是傷心。兩人便這般坐著，想著各自的心思。
蒼夜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個場景－－煙嵐手攬著雪顏，無聲安慰著；雪顏頭靠在煙嵐肩上，頭發亂糟糟，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蒼夜臉色一黯，好看的桃花眼中突地騰起漫天火光。
“他到底哪里好，就這般舍不得？”蒼夜幾步向前，伸手把雪顏從煙嵐懷里拽出，厲聲。
雪顏還沒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腦子不甚靈光，被蒼夜這么一吼，完全的莫名其妙，只眨著杏眼直愣愣地看著蒼夜，眼中尚未退去的水光更顯得她無辜。煙嵐倒是很快聽懂了蒼夜的話，轉了轉眼珠，嘴唇翕動，似是想替雪顏解釋，忽然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緊閉上唇，站起身給蒼夜行了個禮，起步離開。在蒼夜和雪顏看不到的地方，煙嵐的眼中竟露出一種幸災樂禍。
“怎么不說話。他到底哪里讓你戀戀不舍？說啊！”蒼夜看著雪顏委屈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音調不自覺又抬高了八度。
“你吼什么？人家剛失去了個好朋友，正傷心呢，你還來吼我。”雪顏被吼得火起，也抬高嗓音沖著蒼夜喊，只是喊到后來倒真覺得委屈起來，聲音漸低，剛剛才收住的眼淚又有了泛濫的趨勢。
蒼夜一愣，并不怎么明白雪顏話里的意思，但也明白自己是錯怪了雪顏，不禁斂下怒氣，有些不確定地輕聲：“你……真不是為他？”
“我懶得理你，放開我。”雪顏奮力掙扎，卻怎么也脫不開，不由恨恨地抬腳踹向蒼夜，原不過是想迫得蒼夜躲開，她好趁機脫出蒼夜的掌控，卻不料蒼夜不閃不避，生生吃了她這力道不小的一腳。
蒼夜皺皺眉，雖說女子力氣小，可是雪顏這含憤的一腳踢得還真有些疼。“好了，是我錯怪你。都讓你踢了一腳了，你消消氣。也別難過了，為夫看著可心疼。”蒼夜涎著臉抱住雪顏，又露出慣有的邪氣表情，言語間亦是半真半假。雪顏要想掙脫，可一陣拳打腳踢下來仍是在蒼夜懷里，那些個動作不似在掙扎，倒似在鬧小性子撒嬌。意識到這一點，雪顏不甘心地放棄，臉靠著蒼夜的胸膛，聽著蒼夜強有力的心跳聲，漸漸地竟也覺得沒那么悲傷了。
安靜了好一會兒，雪顏突然反應過來蒼夜話中的蹊蹺。“你剛剛說的他，是指的靖昀？你知道他來了京城？！”雪顏驚恐地努力從蒼夜胸口抬起頭，如果是這樣，那么靖昀安全離開了么，還是已經遭遇了不測？如此好的誅殺靖昀的機會，朝廷會放過么？雪顏的腦海里一瞬間涌起繁雜的念頭，越想越覺得心驚。
“放心吧，他今天辰時已經安全出城了。”蒼夜沒有低頭看雪顏，從雪顏的角度也只能看到蒼夜略顯緊繃的下頜。
雪顏仍是忐忑，不確信地努力想要看見蒼夜的臉色，口中亦是不敢置信地喃喃：“你，放他走了？沒有傷到他吧？”
“放心，他好得很。”蒼夜的聲音驟然轉冷，許久才低下頭看向雪顏，眼神里有著shou傷，“他的人打傷了我，怎地不見你如此焦急。”
你shou傷自然又心疼你的人心疼，干我什么事？雪顏動動唇，很像這般反駁，可看著蒼夜幽深的眼，突然便說不出口了。其實蒼夜shou傷，她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她更在意靖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