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曼醒來時,只覺頭疼欲裂,神智恍惚。
待腦中疼痛稍緩,她才重新睜開眼,開始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潔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墻壁,床頭柜上的花瓶中插著一束還帶著露珠的百合,空氣里除了花香,便是來蘇水的氣味。
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映出金色的光影。
房間里寂靜無聲,讓她的呼吸聲顯得分外清晰。
殊曼微微蹙眉,看著這陌生的環境,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恍然。
她這是在哪里?
她為什么還活著?
殊曼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死在病房里,死在那個人的懷里,并沒有對這個世界的留戀,覺得自己乏善可陳的一生終于結束了。
可現在又是怎樣的呢?
她造了那么多的罪孽,如果這個世間真的有天堂地獄,她最應該去的便是地獄,且是地獄的最底層。
呵,殊曼不知自己此刻該以怎樣的表情來面對這樣的狀況,有些哭笑不得。
也許,這是老天跟她開的一個玩笑;也許,是它還想看一處戲,一出由殊曼主演的人間悲喜劇,所以不愿收了她。
殊曼如此想。
良久,她收回發散的思緒,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嘗試著慢慢坐起來。
這個病房的陳設無疑是奢華的,每一件都是精品。病床上的被單雪白雪白的,連一絲折痕都沒有,顯然是全新的。
病床對面,起碼有四十二寸的液晶屏幕上,映出了殊曼此時的容顏,那是一張非常精致,完全陌生的臉,一張不屬于殊曼的臉。
這個事實并未讓殊曼有絲毫訝異,已死的人又重新活了過來,怎么還能是昔日的自己?
借尸還魂?
呵,其實死了反而更好呢,她是那樣坦然而欣喜的接受了死亡,卻天不遂人愿……
唇角習慣性勾起一抹淺淡的笑弧,殊曼平靜的收回視線,垂眼打量這具新身體。
映入眼簾的手,皮膚白皙,五根手指纖長勻稱,指尖涂著五色炫彩的甲油,雕刻繪制著別致的花樣。
所看到的令殊曼眉頭蹙了起來,她從來不喜這些色彩艷麗的東西,指甲也從未留長過,因為要握手術刀,雖然切割的都是尸體。
這時,病房的門從外面被推開,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
殊曼抬眼看過去,與白大褂視線碰撞。
男人露出一抹堪稱親切的微笑,語氣溫和的開口:“周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話罷,也不等殊曼回應,白大褂幾步到了病床前,看了看她的臉色,又搭上她的手腕,給她把了把脈,之后笑道。
“身體還有些虛弱,不過沒什么大礙了,我馬上去通知院長!”說完,白大褂一陣兒風似的刮出病房。
下一刻,屬于青年人帶著興奮喜意的聲音伴隨著奔跑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
“主任,院長,周小姐醒了!”
“院長、主任……”殊曼在心底低喃,再次抬起繪著彩繪的指甲,又掃了眼自己身處的病房。
看來這具身體很受重視啊,這也意味著家事不俗吧。
殊曼不愿再費神去想,閉目遮住眼中的淡漠,等待著自己未知的未來。
心中是自始至終坦然的,不管如何,不管即將面對怎樣的情況,她都是殊曼,也只是殊曼,其他的都無所謂,不是么。
從這雙不曾沾過陽春水的手,那細膩白皙的皮膚,殊曼知道,家世定是很好的。—
她雖不是什么聰明人,可也算心思通透玲瓏,如果這是老天給她殊曼的機會,那么是否就意味著,她可以開始一個別樣的人生,以前向往而不得的人生。
那么,她期望這會是一具健康的身體,沒有任何殘疾。
以后,她不必再用淡然的外衣做掩飾,刻意壓抑自己的薄涼,與那時刻想要呼之欲出的瘋狂。
那樣的話,真好!
現在這具身體的嗓子還如吞了碳一般,火燒火燎的,但殊曼嘗試著能發出沙啞如破鑼般的聲音,想來等恢復后,該是能言的。
不用再做一個有口不能言的啞巴,多好呢。
思及此,殊曼唇角不知覺的上翹,漫上一絲邪氣,只是那絲邪氣一閃而逝,恍如錯覺。
……
白大褂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后不久,病房外的走廊上,出現了五個眉目精致,氣質各異的年輕男子。
“卿,一會兒進去,你可不要太過了,畢竟……”劉斐然話沒有說完,可未盡的意思已經表達了出來。
另外幾個,那個不是人精,自是都了然。
“哼。”白城從鼻子里哼出一個單音,毫不留情的給出忠告:“要是不想讓那腦子進水的丫頭再對你死纏爛打,依我說態度還就不能太好。”
“呵呵……”南暫笑得很是欠扁,細長的眼微瞇著瞟向白城,語氣很是溫和,出口的話卻著實輕慢:“白城,難道你就不怕那丫頭轉移目標,放棄卿子,轉而纏上你?”
“去你丫的烏鴉嘴,那個女人,切……,爺借給她倆膽,還要看她敢不敢呢!”白城怒瞪著眼睛,盯住南暫,眼中滿是張狂與輕蔑。
“行了,都他媽啰嗦什么,廢話少說,進去吧。”李卿出聲打斷互相調侃的兩人,幾步走到周巖馨所在的病房門口,抬手搭上病房門把,直接開門進了病房。
身后幾人搖頭輕笑,抬腳跟上李卿。
他們得跟去看看,接下來肯定有好戲,呵呵……因為……那丫頭醒了。
可他們卻不知道,等著他們的卻是那樣一個周巖馨。
……
病房是套間,外間是會客室,與內間相連的門并沒有關,可以清楚看見里面擱著的一張三人沙發,原木茶幾,與書架。
幾人進去后直接越過會客室,進了內間。
李卿走在前面,第一個進入內間,走到距離病床幾步遠的距離停下,目光清冷的看著病床上已經睜開眼的女孩兒。
幾人并不開口不說話,就那么看著她,與她對視。
無聲而沉默的對峙,讓房間的空氣都變得壓抑起來。
殊曼看著眼前突兀出現的幾個人,表情淡漠如初,眼神無波無瀾。這幾個人無疑都是非常優秀的,容貌俊美,氣質不俗。
這樣優秀的幾個人,只是安靜的站在那里,整個房間便好似變了顏色,繽紛多彩。若是不是他們眼神中的各種意味深長,她就要以為,自己這具身體應該很受歡迎了。
他們討厭她,應該說抬眼這具身體的前主人。
得出結論,殊曼便轉移了視線,雙方的對視也不過十幾秒的時間。
見她如此,幾人都覺訝異。
這還是那個周巖馨嗎?
可不是她還能是誰?
但若還是那個周巖馨,她又怎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們?
她看著他們的眼神那樣平靜,那雙眼睛幽暗深邃,不帶任何多余的情緒,好似他們是與她初見的陌生人。
這個沖擊,對離她最近的李卿,無疑是最大的。
她在搞什么鬼?
難道是故作姿態,改變策略,以此來吸引他的注意?
顯然,如此想的并不是他一個人。
李卿直接轉身,走到沙發邊優雅落座,左腿壓右腿,不無諷刺道:“周巖馨,本事大了啊?本少爺這么給面子來看你,你還僑情上了,嗯?”
這是在嘲諷她?!
殊曼在心中低嘆一聲,來者不善啊,看來這具身體的前身確實不是個討喜的人物。
她唯有沉默以對。
對于這具身體的信息,她一無所知,又何必為難自己?
不過她還是有收獲的,起碼知道了這身體的主人的名字“周巖馨”。
沒有得到預料中的回應,李卿有些失望。
其他幾人看著閉眼沉默的周巖馨,疑惑不已,難道這刁蠻的丫頭真是轉性兒了?
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一個人怎么可能入院數日,病了一場后便轉了性子,反正他們是不信。
以周巖馨以前的作風,要是見到李卿,不管李卿給她多大的難堪,她依然會笑臉相迎,莫說只是小小的諷刺幾句。
白城和南暫兩個壞東西眉來眼去一番,白城上前幾步走到病床跟前,居高臨下看著那張病中蒼白的臉,不陰不陽道。
“誒,我是周巖馨,你這是出什么幺蛾子呢?這般作態給誰看呢?給老子說話,啞巴了你?”
啞巴了你?
這句質問,讓殊曼掩蓋在被中的手慢慢收緊,可臉上并沒有絲毫變化,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依然淡漠如初。
他說的沒錯,以前的殊曼確實是個啞巴。
病床上的女孩兒依然沉默,對白城的質問恍若未聞。
這下幾個人是真的覺出不對來了,視線對接中,表達著相同的疑問,這周家的刁蠻女難道真的轉了性兒?
是不是真的,只要試探一下便能水落石出。
幾人打了一場眉眼官司,最后決定由南暫出馬。
只見他邪氣挑眉,信步走到病床前,坐到床沿,伸出手撫上周巖馨的臉,指尖兒慢慢的描繪著那張明顯消瘦了不少的小臉,動作輕柔至極,好似對指下的人兒珍視非常。
與之完全相反的卻是,他眼中漫溢的嘲諷與唇邊輕浮的淺笑。
薄唇輕啟間,溫潤如風的聲音沖南暫口中溢出:“馨兒,睜開眼好么?”
話出口的瞬間,南暫被自己惡心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中冷哼,他倒要看看這該死的丫頭能裝到幾時?
面頰上游移的手指讓殊曼催了雙眉,她不喜歡陌生人的觸碰。
殊曼睜開眼,映入視線的便是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與那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掩飾的厭惡。
本想抬手揮開眼前之人仿似的手,可是此刻殊曼卻改變了主意,因為眼前之人明顯比自己更不愿,更不痛快。
她素來喜歡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所以便讓他繼續自我折磨,取悅一下自己又何妨呢。